天空好像被这声长鸣惊动 , 不自觉地有些泛白 。
他想到了圣拉扎尔火车站 。
住在巴黎的时候 , 他挺喜欢去圣拉扎尔火车站附近的那家英国酒吧 , 喝上一杯甜甜的杜松子酒 , 真是太美妙了 。
他有时会孤零零地站在火车站大厅 , 像是在梦呓般念起那些城市的名字:鲁昂、芒特拉若利、勒阿弗尔、吉维尼 。。。。。。
噢 , 等回到巴黎 , 我可得去画几幅圣拉扎尔火车站——克劳德心想 。
抽空再去看看鲁昂大教堂吧!——克劳德心又想 。
他从大衣的口袋里拿着那件老旧的烟斗 , 在木鞋的后跟上用力敲了敲 , 散落在草地的烟灰像是一段陈旧的灰色回忆 , 就这么被轻松搁置了 。 他从大衣的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包烟草 , 往烟斗里塞了一些 , 把剩余的烟草小心翼翼地装进口袋 , 又拿出一盒火柴 , 背着风擦响了一根 。
火苗跳跃 , 这是燃动的希望 , 他将希望藏于烟斗 , 后者渐渐地温暖了指尖 。
克劳德轻轻吐出淡淡的烟 , 与港口附近弥漫着的薄薄的雾气 , 混为一体 。
这是我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 。
克劳德边想边走边看 , 终于找到了一个他认为视角最完美的地方 。
东面 , 他能看到巨大的船和船桅、码头上的起重机、钟楼还有人;西面 , 是一道海岸 , 此时 , 辽阔的海与天把它挤压成了一条细线——他觉得这是童年来过的地方 , 甚至现在站立的地方 , 就是当年曾独自作画的地方 。
他放下木条箱和画具 , 开始为捕捉那个瞬间做最后的准备 。
克劳德先在地上挖了一条沟 , 支上画架 , 放上那块昨晚就精心挑选过的画布——这块画布并不大 , 只有64×48厘米 。
他把颜料挤在调色盘上的时候 , 不由得想起皮埃尔 。
3年前 , 两人一起画《青蛙塘》的时候 , 皮埃尔憨憨地笑 , 说当年美国人闹独立的时候 , 我们曾给美国佬送各种武器 , 如今 , 轮到美国佬给我们送来推翻沙龙权威的强大“武器”了!
克劳德问 , 什么武器?
皮埃尔扬了扬手中的锡管颜料 , 说:“这不就是美国佬发明的么!我们这些画画的穷鬼都得感谢他!否则我们要带着猪尿泡装着的颜料到处跑!”
克劳德哈哈大笑 , “如果我们真还用着猪尿泡装着的颜料 , 又怎么能外出画画呢?”
两人相视 , 想到彼此背着画架和画布 , 带着几大包猪尿泡在大街上奔走的场景 , 又是一阵大笑!
其实 , 克劳德本来想约皮埃尔同来勒阿弗尔港写生 , 但皮埃尔昨天来信说他那场谈了7年的恋爱戛然而止 , 倘若克劳德这时还让痛不欲生的朋友跑到港口吹海风 , 怕是太不厚道了 。
克劳德倒了些许的烟灰 , 又加了些烟草 , 他叼起烟斗 , 左手端着调色盘 , 右手拿着画笔 , 像是一位胸有成竹、即将指挥千军万马无往不胜的将军;这一刻 , 他的双眼环顾四周 , 眼神犀利如饥饿的鹰隼 , 静心狩猎着令他动心的风景 。
这是一个朝气蓬勃、带着雾气的清晨 。
蔚蓝的海水波光粼粼 , 晨曦的水雾蒸腾而起 。 朦胧之美 , 很快就要被东升的旭日一秒秒地点破 。 各种影影幢幢已经开始消融 , 远处的烟囱、吊车、建筑等原本的外形慢慢显露 。
太阳终于跃出了海平面 , 开始撕裂云朵 , 云层的边缘开始泛出明亮的金线 , 海面则被拉出一道越发耀眼的光 , 夜色与晨光、倦意与清醒、梦幻与真实 , 随着氤氲的灰色地平线越发清晰 , 也开始分离 。
清晨的勒阿弗尔港 , 海水、天空、景致 , 交错渗透 , 光影在清晰与模糊中摇摆不定 。
克劳德看得如痴如醉 , 这样的画面好像在童年无数次目睹 , 现在 , 崭新的风景和千变万化的色彩纷纷射进他的双眼 , 涌入他的体内 , 摇荡着、共振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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