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寅!文艺评论丨烟云模糊中,大运河浸染了《红楼梦》( 二 )
曹寅逝去后,失去庇护的曹家如履薄冰,终究在雍正朝获罪,理由是“江宁织造曹頫,行为不端,织造款项亏空甚多”“将家中财务暗移他处,企图隐蔽”。曹家在京城及江宁家产人口俱奉旨赏给隋赫德。与曹家关系紧密的姻亲,同在江南多年的苏州织造李家也难逃厄运。
以曹寅为代表的曹家,以大运河为纽带往来于南京与北京之间深耕经营的几十年,承载着家族的辉煌与荣光,也记录了失败和落魄。《红楼梦》中“呼啦啦似大厦倾”的甄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贾家,一南一北,殊途同归,江南甄家在小说中早早败落遭遇抄家惨祸,还将不少财物运送出来私藏在贾家,而最终贾家也走上了同样的道路。这样的设置除了内容结构上的明暗对称,也是作者复杂而真实隐痛的一种表达。“扬州旧梦久已觉”“秦淮风月忆繁华”,曹雪芹的那段由大运河牵引南北两端的家族往事,是他不可碰触的伤痛,也是无可回避的旧梦,却也成就了他笔下富丽曲折的人生。
当日水路而来的各色女子
《红楼梦》中的很多女性角色,林黛玉、薛宝钗、妙玉,以及之后的薛宝琴、李纹、李绮、邢岫烟等,她们的登场都与运河水路交通密不可分。薛宝钗居于金陵,如何上京似乎并未交代清楚,但后文香菱品味“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诗句时曾说:“我们那年上京来,那日下晚便湾住船。”可见,她们是水路而来。妙玉是苏州人,还有苏州采买的女孩子们,她们都是因着元妃省亲,贾府修建配置大观园而来。出场时间不长却极为出色的薛宝琴更是见多识广,她那几首怀古诗至今都谜底存疑,但其中实实在在描绘了运河沿岸景象,如《钟山怀古》《广陵怀古》《淮阴怀古》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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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中,大家最熟悉的还是林黛玉别父进京,由贾雨村护送从扬州一路乘船到京城贾府一段,小说描写从扬州到京城有水路可通,贾母怜惜林黛玉无人照拂,特意派遣了“男女船只来接”,虽然总是没有明写,这条水路显然是京杭大运河无疑。接下来林黛玉进贾府这段描写将小说内容由序幕引入正文,借林黛玉的眼睛揭开了贾府的神秘面纱,由于经常出现在高中课本和各种选读书籍中,为大家所熟知。值得一说的是,林黛玉弃舟登岸的地方,一说应在今天通州张家湾,当年是运河水路至京的重要码头,南北货物云集于此,形成了一个商务集散繁盛之地,沿运河往来的显贵与商贾皆由此进出北京。而这个地方与曹雪芹家又有着不解之缘,曹家被抄返京后,住在崇文门外蒜市口胡同十七间半,仅有的产业中就包括张家湾的一家当铺和六百亩典地,这也是曹雪芹一家入京后艰难度日的唯一一点依傍。
林如海病重时,黛玉又在贾琏护送下,走水路回扬州葬父,她的一生多次与船来去,漂泊无根。返回京城后,林黛玉真正成为了孤儿,除了贾府再无容身之处,所以王熙凤才会意味深长地对贾宝玉说“你林妹妹可在咱们家住长了”。正因为林黛玉总是乘船来去,贾宝玉犯痴病时,才会怕来船把林妹妹带走,指着“一只金西洋自行船”乱叫说“那不是接他们来的船来了,湾在那里呢”。这是神来之笔,其中也有一番酸楚。
曹雪芹描写这些女子饮食起居层面有着南方的精致考究,大量引入南方物品,表现了在运河交通之后生活上的南北融通。比如小说中大书特书的慧纹,就出自姑苏女子之手。黛玉从扬州来京,也会带南方的纸笔等物分赠伙伴。薛蟠去南边经商,“从虎丘带来的自行人,酒令儿,水银灯灌的打筋斗的小小子,沙子灯……”。各种南方土仪,还引起了林黛玉的乡愁。另外贾府时时可见玫瑰露、鼻烟壶等舶来品。这些货物在清代或来自海外进口,或来自外国进贡,多是在广东福建入境,由水路进入京杭大运河北上。王熙凤曾说:“那时我爷爷单管各国进贡朝贺的事,凡有的外国人来,都是我们家养活。粤、闽、滇、浙所有的洋船货物都是我家的。”这也是一个变相的佐证。回头看江宁织造任上的曹寅,他也接触了不少新鲜的舶来品,比如玻璃杯,他的诗文集《楝亭集》中就有《玻璃杯赋》,曹寅和李煦向皇家进献物品的清单中,也能看到西洋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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