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师的研究十分精彩 , 但每次见面却谈的不多 , 除个别问题请教 , 我深知自己做不了那些研究 , 也不敢冒充明白人 , 让张老师见笑 。 那些年与张老师谈的最多的是琐事 , 无论烦恼还是高兴 , 张老师并没有很多话 , 用他惯常的表情听着 , 最后表态的时候总会加一句“总归……” 。 我相信“总归……”一定不是福建用语 , 是上海人的习惯 。 听张老师说多了 , 我也成了习惯 , 不时留下一句“总归……” 。 张老师豁达且不计名利 , 那句“总归……”包含着许多宽慰的话语 , 有了张老师的“总归……” , 烦恼顿时少了很多 。 想起这些往事 , 似乎带着轻松 , 但一切不会再重现了 。
张老师随和、真诚 , 但又十分正直 , 那些年他负责《历史地理》杂志与历史地理专业委员会工作 , 从不因个人交情而徇私情 。 当年 , 史先生曾经说过 , 修桂同志做这些事十分认真 , 谭先生很会选择人 。 正因为张老师的正直 , 《历史地理》始终在学术界赢得很高的声誉 , 我认识的国外学者 , 提到这份刊物 , 都给予极高的赞赏 。
最近十年 , 我太忙了 , 很少出来开会 , 前几年来到复旦 , 再见到张老师 , 看到他头发白了 , 听力也不大好 , 眼睛也少了锋利 , 我突然意识到间隔的时间太久了 。 但张老师的声音仍然洪亮 , 我清楚地记得 , 张老师说“我知道茂莉来了 , 总归要来看看” 。 最后见到张老师是2020年 , 我去上海上课 , 住的地方不在复旦 。 昭庆听说我很想见到张老师 , 那天请我们聚聚 。 昭庆陪着我来到吃饭的地方 , 张老师先到了 , 一个人徘徊在门外 , 那一瞬间我眼泪不自觉地流出来了 , 突然觉得人老了 , 也许很孤单 。 饭桌上 , 我们谈什么张老师依然听不见 , 张老师说起的事我却十分扎心 。 张老师家与复旦校区隔路相对 , 因为疫情 , 却无法进学校买饭 , 也无法去校医院取药 。 张老师的话语淡淡的 , 平静极了 , 像讲别人的故事 , 我听着十分心酸 。 我不知道那是最后一次相见 , 但分别时的心情却十分沉重 。
走进一个专业 , 自然成为这个专业团队中的一员 , 几十年中 , 我对历史地理的执着 , 因为这里有属于自己一生要从事的研究 , 也有我敬仰、信任的老师 。 这些老师的个人魅力 , 如同一块磁铁 , 聚拢着整个团队 , 张老师必然就在其中 , 随和而真诚 , 遇到他们是我的幸运 。
我知道谁都不会永远留在这个世界上 , 但面对诀别 , 仍然忍不住泪水 。 我想念所有远行的老师 , 想念张老师 。 能够聚拢大家的磁铁越来越小 , 一个学术时代过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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