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子里有一些大字不识一个的人能拉很流畅的胡琴 。 他嘴里会哼什么 , 手里就能拉出什么 。 他闭着眼 , 一边拉一边吧嗒嘴 , 好像吃着美味食品 。 我也学过拉胡琴 , 也学着村中琴师的样子 , 闭着眼 , 吧嗒着嘴 , 好像吃着美味食品 。 吱吱咛咛 , 吱吱咛咛 。 母亲说:孩子 , 歇会吧 , 不用碾小米啦 , 今天够吃了 。 我说这不是碾小米 , 这叫摸弦 。 我们不懂简谱 , 更不懂五线谱 , 全靠摸 。 那些吧嗒嘴的毛病 , 就是硬给憋出来的 。 等到我摸出《东方红》来时 , 把胡琴弄坏了 。 想修又没钱 , 我的学琴历史到此结束 。 那时候 , 经常有一些盲人来村中演唱 。 有一个皮肤很白的小瞎子能拉一手十分动听的二胡 , 村中一个喜欢音乐的大姑娘竟然跟着他跑了 。 那姑娘名叫翠桥 , 是村中的“茶壶盖子” , 漂亮的人 。 漂亮的姑娘竟然被瞎子给勾引去了 , 这是音乐的魅力 , 也是村里青年的耻辱 。 从此后我们村掀起了一个学拉二胡的热潮 。 但真正学出来的也就是一半个 , 而且水平远不及小瞎子 。 可见光有热情还不够 , 还要有天才 。
我家邻居有几个小丫头 , 天生音乐奇才 , 无论什么曲折的歌曲 , 她们听上一遍就能跟着唱;听上两遍 , 就能唱得很熟溜了 。 她们不满足于跟着原调唱 , 而是一边唱一边改造 。 她们让曲调忽高忽低 , 忽粗忽细 , 拐一个弯 , 调一个圈 , 勾勾弯弯不断头 , 像原来的曲调又不太像原来的曲调 。 我想这大概就是作曲了吧?可惜这几个女孩的父母都是哑巴 , 家里又穷 , 几个天才 , 就这样给耽误了 。
忽然听到了小提琴协奏曲《梁祝》 , 很入了一阵迷 。 这曲子缠绵悱恻 , 令人想入非非 。 后来又听到了贝多芬、莫扎特什么的 , 听不懂所谓的结构 , 只能听出一些用语言难以说清的东西 。 一会儿好像宁死不屈 , 一会儿好像跟命运或是女人搏斗 。 有时也能半梦半醒地看到原野、树木、大江大河什么的 。 这大概就是音乐形象吧?谁知道呢 。
我听音乐并不上瘾 , 听也行不听也行 。 对音乐也没有选择 , 京剧也听 , 交响乐也听 。 有一段我曾戴着耳机子写字 , 写到入神时 , 就把音乐忘了 , 只感到有一种力量催着笔在走 , 十分连贯 , 像扯着一根不断头的线 。 可惜磁带不是无穷长 , 磁带到了头 , 我也就从忘我的状态中醒了过来 , 这的确很讨厌 。
我看过一本苏联的小说 , 好像叫《真正的人》吧 。 那里边有一个飞行员试飞新飞机下来 , 兴奋地说:好极了妙极了 , 简直就是一把小提琴!我快速写作时 , 有时也能产生一种演奏某种乐器的感觉 。 我经常在音乐声中用手指敲击桌面 , 没有桌面就敲击空气 。 好像耳朵里听到的就是我的手指敲出来的 。 尽管我不会跳舞 , 但是我经常一个人在屋子里随着音乐胡蹦跶 , 每一下都能踩到点子上 。 我感到我身上潜在着一种野兽派舞蹈的才能 。
我可以说是对音乐一窍不通 , 但却享受到了音乐带给我的快乐 。 快乐在这里是共鸣、宣泄的同义词 。 大概绝大多数音乐不是供人欢笑的 。 让人欢笑的音乐如果有也是比较肤浅的 。 我基本上知道艺术这东西是怎么回事 , 但要我说出来是不可能的 , 不是我不想说 , 是我说不出来 。 不说出来 , 但能让你感受到 , 我想这就是音乐 , 也就是艺术 。
我还想说 , 声音比音乐更大更丰富 。 声音是世界的存在形式 , 是人类灵魂寄居的一个甲壳 。 声音也是人类与上帝沟通的一种手段 , 有许多人借着它的力量飞上了天国 , 飞向了相对的永恒 。
一九九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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