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北|雁北乡土小说：飞贼唐二命（四）( 五 ) |兰子娘|雁北|混元峰|王满仓

走了一路，兰子娘叨叨了一路，非要换道号，直到郭掌柜说：“换不了嘞，牒文上写下了，就差照片了” ，兰子娘心里暗暗骂了几句：“挨刀去吧，起个号也不商量，爬场货们”后，才不再言语了。
混元峰距杀虎口不过八里多山道，但雪厚实，三人擦擦滑滑走了两个半时辰，才瞅见杀虎口新堡，郭掌柜喘着气，用手一指，说：“杀虎口以前是大镇嘞，南有绍兴府，北有杀虎口，是花花世界，五万多人口，要啥有啥。别的不说，新堡、旧堡庙加起来够二十多座，玉皇阁、海岳寺、北岳庙、喇嘛召庙等，有‘全庙’的说法” 。
兰子娘双手摁在双膝上，半撅着屁股，张着大嘴，喘着粗气，伸头瞅着朔气弥漫，半隐半现杀虎口的轮廓，说：“俺死鬼男人活时，说杀虎口才两家半人家，俺和二命一来，才知道那死鬼又哄俺嘞” 。
郭掌柜摁了锅小兰花，捡道旁石头坐了，吧嗒了一口，接口说：“你男人没哄你，有这个说法哩，杀虎口以前衙门多，有户部抽税署、协镇署、笔帖式署、驿传道署、巡检司署、中军都司署等，这算一家；走营子、经商的算一家，如大盛魁、天义德、元盛得这些大商号；八旗绿营兵虽吃官粮只能算半家；正好两家半，住户、小商贩算不上。 ”
兰子娘听得云里雾里，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立直了身子，瞅了正在吃雪的唐二命一眼，说：“给俺捶捶背来，腰困的” ，接着，又一瞅郭掌柜，问道：“怎就不算，也是人咧？” 。
郭掌柜抬起左脚，右臂往下一放，冲鞋底子磕了几下烟锅头儿，说：“二家半，不是按人头算，是按收入多少洋钱算的，杀虎口是关口，东有张家口、西有杀虎口，听说过没？”说着，将旱烟锅子腰里一插，站起了身子，道了声：“走，咱进堡子” ，嘴里嘟囔着：“民国十八年，关口一撤，衙门一走，树倒猢狲散；一九三七年，日本人一来，商人一跑，球没一条哩” 。
三人进了旧堡，沿北城墙刚过了玉皇阁，正要转进后城壕，迎头撞见一伪警，郭掌柜登时满脸堆笑，躬了身子，双手抱拳，说：“一路上，喜鹊叫唤的欢儿，俺就知，今个儿肯定遇贵人呀，原来是您儿，刘队长” 。
刘队长脖子一梗，头一晃，斜瞅了郭掌柜一眼，伸手冲着郭掌柜当胸便是一拳，说道：“喝上洋烟儿又上吊，你是该死又该死，草帽子打驴，你是加扇带拍，说好一月二块，怎成了一块了，手下弟兄们，还以为俺黑球咧” 。
未等郭掌柜回应，兰子娘饶舌接了一句：“啊呀，这人串话真多” 。
刘队长一歪头，一瞅兰子娘， “哈哈”笑了几声，说：“吃不饱的鼓匠，睡不醒的戏子、打牙散嘴的道姑” ，又伸头仔细瞅了瞅兰子娘，说了句：“嘿，还别说，这姑子挺俊俏，要不还俗算球了，当俺四姨太，天天啃羊腿棒子，喝饸络，怎的？” ，说完，嬉皮笑脸瞅着兰子娘。
兰子娘鼻子“哼”了一声， “嘎嘎”地笑了起来，说：“才不嘞” ，说着，扭头瞅了一眼唐二命，见唐二命面无表情，随即，从怀里摸出了一块银元，递给了郭掌柜，说了句：“叔，给他” 。
郭掌柜边接银元，边瞪了下眼，说了句：“大人说个话，娃们家插的个啥嘴” ，随即，又满脸堆笑，塞进了刘队长的口袋里，说：“死人能短下活人的钱儿，那天刘五子去了，俺刚进了草料，手头紧巴了一下” 。
刘队长抬起右手摆了摆，说了句：“去吧、去吧，下回按规矩来” ，又瞅了唐二命一眼，骂了句：“头秃的驴粪蛋子似的，也想成仙了”后，便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