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新干线·散文”李淑娟|缝纫机踩出勤劳的歌儿( 二 )


我小的时候 , 记得家里人四季穿着 , 都是自家织出来的棉布做的 。 母亲和两个姐姐 , 有了空 , 就要纺线织布 。 家里九口人身上穿的衣服 , 都是由母亲动手裁剪好 , 在缝纫机上做出来 。 母亲灵性 , 没有学过裁剪 , 在家琢磨琢磨 , 就学会了 。 母亲动手能力强 , 站在炕边 , 一手拿木尺 , 一手拿剪刀 , 量好尺寸 , 剪刀下去 , 干脆利索 , 不一会儿就裁好了衣服 。 之后 , 母亲坐在缝纫机前 , 一片一片将这些布料 , 缝纫起来 。 我有时候就站在旁边看 , 我喜欢看母亲踩缝纫机 。 她头略一低 , 左手就将线认到针眼里 , 再把布片压在针头下面 , 右手轻轻转动一下机器轱辘 , 同时双脚就踩动了下面的踏板 。 此时 , 缝纫机就神奇地转动起来 , 与此同时响在耳边的是均匀美妙的“嗒嗒嗒嗒”绵绵不已的声音 。 我特别热衷于倾听这种声音 , 那声音在我心里就是世界上最迷人的音乐 。 随着这种声音的唱响 , 一块块布片 , 由后面渐渐地被推送到前面去 。 随着时间的推移 , 这些互不连贯的布片 , 被奇妙无比地连接在一起 , 渐渐地有了各自的形状 , 长长的袖子 , 圆圆的领子 , 方形的衣襟 , 然后当这些所有的半成品缝纫在一起 , 完整的一件衣服就做好了 。 每逢此时 , 母亲的脸上会露出欣慰的笑容 , 将新衣服轻轻抖一下 , 将家人呼唤前来 , 试穿一下新衣服 。 家人穿好衣服 , 笔直地站着 。 母亲前后左右看看 , 满意了 , 就会让我们把衣服脱下来 , 完成最后一道工序 , 在上面缝好扣子 。 家人的衣服 , 爷爷奶奶和我们兄妹的衣服 , 基本都是一次成型 。 唯有父亲的衣服不好做 。 因为父亲对衣服要求严格 , 这也许与他当过兵有关 , 也许与他担任村干部有关 。 母亲常常是很努力地将父亲的衣服做出来了 , 欢喜地让父亲试穿 。 结果是父亲总有不满意的地方 , 不是袖子略微长了 , 就是袖子略微宽了 , 或者是身子略微肥了 。 这样一来 , 就得修改 。 母亲一次次坐在缝纫机前 , 不厌其烦重新加工 , 直到父亲满意为止 。 看着父亲满意了 , 母亲脸上露出笑容 , 我们兄妹也露出了笑容 。 正因为父亲的严格 , 所以外出的时候 , 他身上的衣服 , 总是得到周围人的夸赞 , 这对母亲来说 , 正是一份最美的褒奖 。
那时候 , 村里人家 , 睡的是土炕 , 铺的是粗布棉单子 。 到别人家串门 , 或者别人来我家串门 , 眼里看到的都是棉布的影子 。 大多数人家里都有织布机 , 夜晚都要加工织布 , 为的是一家老小吃穿用度 。 多少个夜晚 , 母亲叮嘱我早早睡下 , 然后自己坐在织布机上 , “噗哒噗哒”织棉布 。 这声音久久地响在我的耳畔 , 响在我的梦境里 。 一卷布匹完成了 , 从机子上卸下来 。 母亲用这些布的一部分 , 给家人做床单 。 床单和衣服的花色有区别 , 衣服的花色细致些 , 床单稍微暗粗一些 。 做床单的棉布 , 白色底子上 , 织着蓝色或者黑色的细条纹 , 稍许花色 , 简单大方 , 朴实自然 。 母亲将这些床单 , 放在缝纫机上 , 将它们的毛边细细地缝纫出一道边线 , 这样一来 , 不仅用起来结实 , 还非常美观 。 新床单做成了 , 爷爷奶奶有了新床单 , 父母和我们也有了新床单 。 土炕上铺了新床单 , 手感绵绵的 , 睡在上面 , 真舒服 。 这床单 , 冬暖夏凉 , 洗过之后 , 更加柔软熨帖 。 洗过多次之后 , 虽然颜色暗淡下来 , 但总会绵延出一种棉布的清香气息 。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 , 我在城里参加了工作 。 那年腊月 , 我在城里扯了一块布料 , 底子是红色的 , 上面点缀着小圆点 , 颜色非常鲜艳和喜庆 。 星期日 , 我兴冲冲地赶回家 , 把这块布料交给母亲 , 让她给我做一件外罩 。 我对母亲说 , 做好了 , 我过春节穿 。 母亲笑容满面地答应了 。 此时 , 市面上各种布料应有尽有 , 还有专门服装市场 , 定做衣服的人也很多 。 但我还是选择了母亲来给我做衣服 , 因为自小我穿习惯了母亲做的衣服 , 我信任母亲的手艺 。 我过年放假回到家里时 , 母亲已经做好那件衣服 。 母亲拿出衣服 , 让我试穿 。 母亲此时有点不好意思 , 生怕自己做的不好 , 不合我的心意 。 因为现在我不是小时候 , 已经参加了工作 。 我欢喜地穿上了母亲亲手做的衣服 , 鲜艳的红色 , 将我的心也点亮了 。 我好喜欢 , 那年春节 , 我穿的就是这件红外罩 。 如今这件衣服 , 还保存在老家的箱子里 , 留存着往日温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