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谁听到唱歌的风王燕|艺术|印象派|黄树林|散文

几年前，我在美国印第安纳州靠近布卢明顿市一个叫黄树林的森林里，找到了斯蒂尔（T.C.Steele）的故居。斯蒂尔是美国早期负有盛名的印象派画家。其故居是一排平房，褐色的坡顶，红色的墙身，很长，一侧有一个开阔的露台；我看到后感觉很熟悉，因为看过斯蒂尔当年画过这个漂亮的露台，记忆很深。只是，画中的露台前有一株参天大树，如今没有了，露台前簇拥着一丛灌木，绿意葱茏，如浴后披散秀发的女人。屋前是宽敞的小院，花木扶疏，斯蒂尔也画过，画面上还出现过他的外孙女。如今，岁月如风长逝，当年的小姑娘即使还在人世，也已经成为老婆婆了。可惜的是，房子里住着人，大概是斯蒂尔的后代，无法进去仔细看。
33岁那一年，斯蒂尔迷上了印象派的风景画，他攒钱买了一辆马车，到乡间和林间四处逛，捕捉瞬间万千变幻的风景入画。他来到了这里，相中了这一片美丽幽静的黄树林，渴望在这里住下来画画。 47岁那年，芝加哥举办美术展览，选中他多幅风景油画，斯蒂尔由此声名大噪，画开始卖出了价钱。 13年后，斯蒂尔60岁的时候，才攒够了钱，终于买下了黄树林这片他钟情的林中绿地，买下了这幢红房子。他在这里度过了他的晚年，整整住了20年， 1926年， 80岁的斯蒂尔因心脏病在这幢红房子里过世。
【艺术|谁听到唱歌的风】斯蒂尔当年给这幢红房子取名“唱歌的风” 。这是一个画家诗意的称谓。我们谁会对一座房子这样称谓？——会觉得有些矫情吧。我们现在更愿意给房子取名叫做“罗马花园”“威尼斯水郡”之类。那年夏天，站在这幢红房子前，风习习地吹，只是不知谁还能如斯蒂尔一样听得见四面林中吹来风的歌声。我听到了吗？坦率地说，我没有听到。是呀，谁还能够听到那唱歌的风？
晚年的斯蒂尔远避尘嚣，选择了这幢红房子和这片静谧的森林。他说：“我选择了这里，是经过深思熟虑，因为在这个地方，不是为了娱乐休闲，更是为了受到启迪。在这里，对于保持身心健康、继续成长，是有必要的。 ”或许，这就像我们先辈所说的“天人合一”一样，让大自然来唤醒我们尘埋网封的心灵和精神。毕竟，大自然是艺术最好的老师和守护神。
包括文学在内的一切艺术，其实都应该是远避尘嚣，甚至应该是对抗尘嚣的一面过滤网和一剂清新剂。如今，我们的艺术，尤其是文学，都过于热闹如集市。我不敢自诩斯蒂尔，却敬重这样的艺术家，自退休后，十多年，私下学习斯蒂尔，远避尘嚣，宅家老老实实地写点东西。去年四月，忽然接到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王燕的信，说是想要出我一本散文集。我和王燕素不相识。我和百花社却相识多年，我在百花社出的第一本书《海河边的一间小屋》，是在1984年出版的。 1999年，我还在百花社出版了《肖复兴散文自选集》。这之后百花社中与我相识的老编辑都相继退休了，二十余年来，渐渐断了联系。王燕的来信，犹如燕子衔春，续上前缘。
作为作者，与出版社的缘分奇妙又微妙，其中靠的是编辑的中间作用。编辑对作者的青睐、关注、鼓励和为人做嫁衣的劳动，至为重要。出版社太大，而能和作者具体联系的，只是一位编辑，便如一叶扁舟，但却能载你从月迷津渡到对岸，乃至更远处。
王燕希望我能编一本谈老北京的书，我告诉她刚在三联出版了一本谈老北京的，一时没有新东西。她信中宽厚地问我可否编一本散文集，我说正想编一本谈人生的，一本谈艺术的。她说那就两本都先给我看看吧。我把编好的两本书稿交给了她，一本取名《喝得很慢的土豆汤》，一本取名《谁听到那唱歌的风》，请她二选一。没有想到，两本都被她选中，每一本，她替我加了一个副题：“肖复兴谈人生” ， “肖复兴谈艺术” 。在她策划的这套“百花散文书系”中，唯独我被选中两本，她对我的厚爱，真让我既感激又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