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确是我们生活的必需品,生活中不可以没有废话 。如果你在世上行走,你就知道,人其实是靠废话连接、链接和粘合的 。
除了失火上吊跳楼投井之外,不管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正经事,同事之间也好,朋友之间也好,总不能一上来就劈头盖脸说正经话,说完把人撂在那里就拉倒了 。三回一搞,对方就会对你有看法:这人牛B什么,你算老几呀,我又不欠你的!会处理人缘关系的就不这样,他见了你先说上大把的废话,其作用是进行情绪铺垫,象母鸡下蛋,先是转着圈把那窝叨软和了、暄乎了,再卧下去下那个蛋;又象是秀才做文章,讲究的是隐藏主题思想的功夫,藏得象海水下面的冰山,寓教于乐,了无痕迹地就把意思给表达了;又象是空投物资,得找松软的地面,再不就放个气垫或者是海棉垫什么的,断不敢眼睁眼地往石头上丢;还象是哄孩子吃药,把那药研碎了化在糖开水或果子露里,一粒药起码要赔上小半杯糖开水或果子露 。
这样,他的真正意图、他所要说的意思才不显得突兀,生硬,冷不丁 。所谓口水多过茶,就是这个道理 。
废话又确实是有力量的,废话的力量在于它的粘合力 。两人关系较为尴尬,又某个时候不可避免地在一个空间遭遇,怎么办,你总不能傻愣着大眼对小眼,那算个什么?岂不是关系越搞越僵?要说话又哪来那么多真话、心里话和正经话?这时废话就派上了用场:如果是男人,就说说足球啦,汽车啦,手机的款式啦,说说原先的西服是单排扣,后来有一段时间又兴双排扣了,现在又兴回来了;如果是女人,就说孩子啦婆婆啦,这是永恒的话题,再不就是交流减肥、健美的心得体会,哪个商场夏季服装打折什么的,也是这个场合最合适的废话,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就说说今天的天气真热,或者说这个雨怎么老下个没完……越说越投契,越说越近乎,虽不能指望一夜之间就把一世的冤仇都化解了,但敌友的界线在那一时间恍惚模糊了也没准 。
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能把任何敌对的不相干的都粘合了,能把不可能都化为可能,废话的力量可见一斑,有种万能胶的功能 。
废话其实是正经话前面必需的铺垫,是正经话与正经话中间的转折,是正经话后面的搪抹——一个负责任的有水准的泥水匠收工时,总会这样做的 。废话还是是刚性与刚性交合时中间地带的柔软,是甲事物与乙事物的必须粘合,是一万种不可能事件的可能,是山穷水尽疑无路的柳暗花明又一村 。
将这个道理放大到国家与国家间的关系中去也未尝不可 。两个正处于冷战中的国家,想打开僵局怎么办?还真不合适一上来就一、二、三、四、五地讨论条约,发表联合公报,只有七弯八绕,把心思藏得深深的,面上了无痕迹不露声色 。
比方说派支乒乓球队去搞乒乓外交,或者派一个“牛贩子”去送牛、捐献粮食 。这都是堪称经典的外交个案,是说“废话”、布闲棋的高手——废话把国家都玩转了,你能说它没有力量? 如果你在官场里混事,你就更知道废话是多么的重要和不可或缺 。
比方说和领导在一起,你总不能老说工作,工作说完了呢?工作总有说完的时候,剩下的时间干什么呢?两人就这么干看着?那样,怪好的人也会看毛了,看得心虚了,看出一肚子的心思来:领导要想,这人乏味,一根筋,下回再见到你他就会跑——领导也是人呀,领导也需要人来调节气氛,舒缓情绪,松驰神经,你看欧洲宫廷里还专门养了“小丑”给皇帝逗乐子哩 。小丑能讲什么呢?小丑当然没有正经话,小丑只讲废话,小丑以讲废话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