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论诗的主旨的显现方式( 二 ) |诗人|诗歌

这是一幅寒江独钓图。前两句展示了寥廓的空间，在这个世界里，不仅鸟儿飞绝，而且人迹罕至，这里没有春天，没有烟火，没有欢乐，也没有生命。面对这样的世界，当人们的灵魂无以附着的时候，空旷中，一个人的形象突然出现，这就是后两句：“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于是，给荒凉带来了春意，给冷峻带来了温暖，给死寂带来了生命。从阔大空间的展现，到集中至一点——人，人与自然的对峙，从表层，为我们造成了一个战胜寒冷的崇高印象，从深层，使我感受诗人那遗世独立的情趣和他高洁的人格。此诗的主旨一字不露，然而却从图画中显示出来了。
暗示显现。有的诗的主旨埋藏极深，有时又由于萌生于潜意识，因而惚兮幌兮，游移不定，甚至连诗人自己也搞不清楚。这种主题意蕴就不能用一般的方式显现，而只能用模糊变幻的意象，朦胧奇特的感觉，以及无穷无尽的暗示给以近似的传达。这种显现，主旨不是什么都没有，而是或过于深奥，或有些混沌。这就要求读者阅读时要付出艰苦的努力，要凭借自己感觉、感受乃至体验，深入作品，由外而内，经过思考和探求，尽力把握与自己的心灵相应的某些诗意内涵。这种方式，就是诗歌的暗示显现。也试举两例。例一是奥登的：
这是破坏错误的时间，
椅子从花园搬进来。
消暑的闲聊停止于凶野的海边
在风暴之前，客人与乌群之后；
疗养院里他们的笑声越见稀少
治疗更无把握；高声的疯子
沉入于更怕人的安静
落叶知道，小孩们
在冒烟的废物堆上
或浸水的足球场旁边游玩的也知道
这是恐龙的日子，吞噬者的日子。
这首诗，诗意全无连贯，读起来十分费解。不知道作者在说什么，但我们慢慢研读，就会从奥登早期的政治倾向中猜测那“破坏错误的时间”也许是指资产阶级文明衰落的时代，那些消夏避暑的资产者，他们感到自身命运的难测，所以“笑声越见稀少” ，社会变动的风暴来临之际，椅子搬进来，连疯子也发出了“高声” ，同落叶和孩子们一起有了预感、预知， “恐龙的日子”“吞噬者的日子” ，正是这场风暴的象征。读这样的诗，只要寻找到一定的线索，回头重读，诗中的一景一物，都各安其位，它们既有平面推延，又有意义深化，并以出奇的情景交融，使我们不得不惊叹诗人主旨显现的技术。
例二是李商隐的《锦瑟》。这首诗之所以历来解释分歧最大、争议最多，就是因为它的主旨用了暗示显现方式。其特点是大量用典，比如“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深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四句诗至少用了五个典故：庄周梦蝶、望帝化鹃、月满珠园、鲛人泪珠、蓝田美玉等。这些典故造成的典象，不仅蕴含复杂深厚，而且闪着凄迷朦胧的光芒。这就必然难以索解。只有依据诗人一生的身心经历和他“古来才命两相妨”的种种遭遇，在弄清诗中典故本来意义基础上，把两者结合对应起来，仔细地揣摸，才能对诗的意蕴和情调有一定程度的理解和把握。诗中的四组意象恰好微妙地表现了诗人一生的追求、幻灭、痴心不改，虽然如珠泪般的悲凉，但仍守身如玉。
【诗人|论诗的主旨的显现方式】以上两首诗的分析，使我们认识到了解诗人的人生历程对解读具体作品是十分重要的。这也证明诗人的生命与诗歌的有机联系。固然这些诗为我们设置了很多障碍，但这些障碍排除的方法，无异来源于对其主旨显现方式的熟悉和掌握，以便摸索进入作品的途径。作为一个读者，恐怕只能以忍耐和努力去争取了解的实现。不怕困难，创造奇迹，这样的阅读才能获得最大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