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教育是母性的

《给青年诗人的信》是德国著名诗人里尔克于1903—1908年间写给年轻军官卡卜斯(后成为诗人)的书信集 。 这些信件 , 是一位大诗人写给另一位未来诗人的文字 , 其中没有正面谈及教育 , 但我一直把它当成一本教育书 , 甚至“生活教科书”来读 。 它比许多教育书更影响着我的职业 , 启示着我的人生 。
走向内心 回到课堂
“有何胜利可言?挺住意味着一切 。 ”十五六年前 , 我从某教育学者的书中读到里尔克这句简短有力的句子 , 瞬间就记住了 。 为了找原文出处 , 我买来不少里尔克的诗和散文、小说 , 《给青年诗人的信》便是其中之一 。 但那时 , 我还年轻 , 感觉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在前方等着 , 根本无须什么“挺住” , 只要不“停住”就行 。 我对书信集是无感的 , 随手翻翻而已 。 第二次打开它 , 已是五六年后 。
2010年 , 我担任学校德育处主任 , 兼高三年级的负责人和语文教学 , 压力与负担可想而知 。 但这不可怕 , 最不堪忍受的是繁杂的行政事务 。 我日甚一日感到“委屈”和无力 , 好长时间 , 独自纠结挣扎 。 所幸 , 尽管如此 , 我始终未放弃阅读和写作 , 它们是我漂浮在无边海上的一根木头 。
一天 , 我在书架中偶然碰到了《给青年诗人的信》 , 这本又薄又小的书 , 被挤在一大排书中间 , 已经很久了 。 目光触及书名 , 若干年前读过的那句话蓦然出现了:“有何胜利可言?挺住意味着一切 。 ”霎时一道闪电划过我的天空 。 我早就查过 , 这诗句并不出自《给青年诗人的信》 , 但我仍伸手抽出书 , 像握住一只久违的温暖的手 。 我坐到书桌旁 , 第二次翻开它 。
1903年 , 还在军官学校就读的卡卜斯向著名诗人里尔克诉说生活的“压迫之感” , 里尔克回信告诉他 , 无论从事什么职业 , 压迫感“到处都是一样” , 必须“居于寂寞” , 不要受外界迷惑 , 也不要企图通过无聊的社交去消除它 。 接着 , 他建议卡卜斯:“如果你在人我之间没有和谐 , 你就试行与物接近 , 它们不会遗弃你;还有夜 , 还有风——那吹过树林、掠过田野的风;在物中间和动物那里 , 一切都充满了你可以分担的事;还有儿童 , 他们同你在儿时所经验过的一样 , 又悲哀 , 又幸福——如果你想起你的童年 , 你就又在那些寂寞的儿童中间了 。 ”这些句子 , 有如清风吹拂过阴暗的心头 , 我一遍遍朗读着这些诗性又深邃的句子 , 心底渐渐亮起微光 。
卡卜斯对自己的诗作缺乏自信 , 里尔克对他说:“请你走向内心 。 探索那叫你写的缘由 , 考察它的根是不是盘在你心的深处……这是最重要的:在你夜深最寂静的时刻问自己:我必须写吗?”里尔克回答的是写作问题 , 但此刻 , 他“走向内心”的劝告与“我必须写吗”的追问 , 却无端地触动了我 。 我不由得自问:这几年来自己所承受的行政工作 , 是“我必须做吗?”我的个性适合它吗?不!那么 , 我最正确的做法是:回到课堂 , 回到儿童中间 , 从这里而不是别处 , 去体验学生时代的“悲哀和幸福” , 这才是我“内心的工作” , 而不是稀里糊涂地被世俗潮流裹挟着 , 去做各种不情愿的事 , 折磨自己 , 虚度光阴……
两天工夫 , 我仔细重读了《给青年诗人的信》 , 体会到冯至先生说的“往后我们读这些书时永远是个惊讶者”的意味 , 也看清了自己职业的方向 。
从此 , 这本一百多页的小书不再离开过我的案头 。 直到两个月前 , 发现另一家出版社出了大开本的《给青年诗人的信》 , 也是冯至先生的译本 , 我买来换下已被各种色笔涂鸦得凌乱不堪的旧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