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身像$没有人能跨越时间、超越生死,但雕塑可以

在雕塑家安东尼·葛姆雷看来,雕塑正是一种让时间停止的尝试,人们希望借雕塑跨越时间,已达永恒,而雕塑又借时间获得内涵、趋于完美,“我们沉浸在空间里,也沉浸在时间中。而时间本身就能使一件雕塑成形”。
正是因为雕塑的这种特殊内涵,它往往与死亡结合在一起,人们用自己的雕像抚慰生命的短暂,用亲人的雕像告慰死亡的痛苦,又或用千军万马的雕塑,冲散对死亡的恐惧。
《雕塑的故事》一书辑录了雕塑家安东尼·葛姆雷与艺术史学者马丁·盖福德关于雕塑多个面向、多个维度的对谈。下文经出版社授权,摘自其中《时间与死亡》一章,图片为原书所有。
原作者丨[英]安东尼·葛姆雷 / [英]马丁·盖福德
摘编丨肖舒妍
半身像$没有人能跨越时间、超越生死,但雕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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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塑的故事》,作者:[英]安东尼·葛姆雷 / [英]马丁·盖福德,译者:王珂,版本:理想国丨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21年5月
葛姆雷:雕刻意味着在石头之上倾注大量的时间。想想现藏大英博物馆的拉美西斯二世像那巨大的头颅和身躯(雪莱的《奥西曼提斯》所写的就是这件作品),要用铜制工具和砂石打磨出如此完美无缺、严丝合缝的表面,所花费的时日想必是惊人的。你站在他面前,完全能看得出来背后投入的巨大精力。我们今天有各种先进的镀钛工具,却远远无法表现出雕塑表面那种清晰可见的张力。
对我而言,雕塑是一种让时间停止的尝试。我们沉浸在空间里,也沉浸在时间中。而时间本身就能使一件雕塑成形。雕塑虽然是静态的,却能以某种方式连接时间与空间。我的作品《别处》(Another Place ),部分放置在英格兰默西赛德郡(Merseyside)的克罗斯比海滩(Crosby Beach)上。这些铁制的人形正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发生变化,表面被藤壶缓缓占据,有些已经完全布满藤壶。整件作品安放在一片长约3.2千米、宽约0.8千米的区域内,有些人像之间还有流沙。我们在安装作品时,有好几次差点连安装设备都丢失了。
涨潮时,作品就会消失。它正渐渐地与自然融为一体,存在于时间与季节的更替之中。我觉得观者并不需要知道这是一件艺术品。其实那些藤壶至关重要—— 雕塑遇到的偶然情况都很重要,它们是作品与时间相互作用的结果。
半身像$没有人能跨越时间、超越生死,但雕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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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身像$没有人能跨越时间、超越生死,但雕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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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东尼·葛姆雷,《别处》,1997年。
盖福德:无论艺术家本人是否愿意,时间都会对我们看到的艺术品产生了强烈的影响。你甚至可以将时间看作不请自来的合作者,几乎总要掺和进来。最初,人类将一块岩石或金属塑造成形,随后,成百上千年的时光将其再度改变,风、霜、地震乃至种种意外都发挥着作用。不同于门农巨像,拉美西斯二世像的皮肤依然坚硬光滑,但是他早已破裂倾倒。
雅典帕特农神庙西侧的山墙上,曾经斜倚着一尊大理石雕刻的河神像,很可能是伊利索斯河(Ilissos)的河神。尽管他的头颅、左手、右臂和双脚都已不存,身体姿态与肌肉线条却还保存完好。他的皮肤有些地方已经深受侵蚀,看起来不像大理石,倒有点蕾丝织物的质感。这件雕像仿佛正在缓缓溶解,就像分崩离析的崖壁,所以你能轻易透过表面看到内在的质地。这就意味着,我们今天所看到的这座雕像与古代雅典人所见的样子迥然不同。谁知道呢,说不定这件艺术品比以前还复杂、还迷人呢。
葛姆雷:这件作品,让我们透过表面看到内部的物质实体,由此感受到我们自身的弱小与身处的险境。就我个人而言,我倒更希望岩石的质地能够显露出来,而不是像古希腊和古罗马的雕像那样表面加工得极其精巧完善,比如普拉克西特列斯(Praxiteles)的《赫尔墨斯》(Hermes)——存留至今的古代雕塑中,唯一一件可以断定其作者的大师之作。时间总是或多或少地提供新的解读方式,而且往往与原本的宏大设计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