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灰|尤二姐的槟榔荷包】《红楼梦》的“千红一哭”“万艳同悲”中 , 尤氏姐妹的悲剧命运无疑是色调浓重的一笔 。 她们在与心怀叵测的男性周旋时 , 不可避免地展露出随波逐流的轻佻 ,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们对感情没有向往和期待 , 只是最后都以不同的惨烈形式落了空 。
尤二姐和贾琏的纠葛 , 起源于槟榔荷包和汉玉九龙佩的私相授受:“贾琏说道:‘槟榔荷包也忘记带了来 , 妹妹有槟榔 , 赏我一口吃 。 ’二姐道:‘槟榔倒有 , 就只是我的槟榔从来不给人吃 。 ’”一来一往的调情 , 于尤二姐是终身有靠的欣喜 , 于贾琏则是捕获新猎物的满足 , 而“槟榔”和“汉玉”的对照 , 既象征着尤家和贾家地位的巨大差异 , 也隐含着尤二姐命如草芥的暗线 。 在《红楼梦》成书的年代 , 槟榔是一种廉价易得的零食 , 甚至可以拿来当一文钱以下的找零——行人借井水饮马 , 给一文钱 , 井主人找给对方一小块槟榔 , 和现代小卖部用糖球找零钱并无本质区别 。
槟榔作为产于热带的棕榈科植物 , 在古代岭南地区曾是订婚、送礼的必备之物 , “若邂逅不设 , 用相嫌恨” , 但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它仅被中原人视为药物 , 可能也是它的吃法太特别了:将槟榔和扶留藤、牡蛎壳灰或是石灰一起放在嘴里嚼 , 吐出红色的渣滓 , 其实槟榔果肉颜色并不红 , 这种颜色是果肉中含有的酚类与牡蛎壳灰发生化学反应后的效果 。 因为“槟榔”和“宾郎”谐音 , 岭南人习惯用它代替茶来待客 , 但文人墨客却一度视之为不雅 , 宋代程思孟在番禺做官时更是曾责打了不少爱吃槟榔的下属 , 理由是这些人满嘴红汁 , 令人烦恶 。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 , 北方人也逐渐接受了槟榔 , 这与它的“提神作用”有一定关系 , 其实是槟榔中含有的槟榔碱能促进肾上腺素分泌 , 让人更加亢奋 , 刚吃的时候甚至会产生眩晕感 , 明代名臣刘基就形象地将吃槟榔的感觉形容为“初惊刺生颊 , 渐若戟在喉 , 纷纷花满眼 , 岑岑晕蒙头” 。 槟榔吃多了会将牙齿染黑 , 因此《牡丹亭》的男主角柳梦梅特意强调自己虽然是岭南人 , 但是唇红齿白 , 不同凡响 。 现代研究表明 , 槟榔对口腔黏膜有强刺激作用 , 已被列为致癌物 , 当然古人对此并不了解 。
尤二姐的“槟榔荷包”里会放石灰和扶留藤吗?想来是不需要了 。 在清代 , 槟榔的加工方法颇为成熟 , 有用盐渍的“槟榔卤”、晒干的“干槟榔” , 这些加工手段都可以去除槟榔原本的苦味 , 店铺出售的槟榔卤直切成瓣 , 干槟榔横切成片 , 可以更方便地随身携带 , 直接嚼食 。 街上敲锣卖糖的小贩还将少量的槟榔碎屑混合饴糖 , 熬软摊薄 , 凝固后切成小块 , 叫“槟榔糕” , 用梳头掉落的散乱头发就可以换一块 。
廉价的槟榔被贾琏看似珍而重之地“拣了半块吃剩下的 , 撂在口中吃了 , 又将剩下的都揣了起来” , 但它们最后的命运仍然是变成被随口吐掉的渣滓 , 正如尤二姐的自尽激不起任何波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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