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妮#诗歌除外( 二 )


闫纯君硬着头皮上了第一堂初中英语课,因为没有准备教案,她临时和学生们聊起对英语的认识,问他们计划英语考试考多少分,孩子们对这个话题或逃避或毫无兴趣,有人报出“50分”的答案。
年轻的闫老师拥有了从教生涯中第一个“语重心长”的时刻,她望着窗外远处的两座山说:“如果你们只待在村子里或者柳林县里,英语是没有太多帮助,但你们还这么小,学好英语可以走得更远。”
比没有准备教案的英语课更难熬的,是山里的蚊虫。闫纯君经历了好多个被叮咬到无法入眠的夜晚;因为最初不适应旱厕,她曾忍了几天不大便,忍到便秘,最后只能羞涩地拿起开塞露。
她也观察到校园生活的另一面。55岁的校长每天早晨5点半就起床陪学生跑操,一天不落。因为不少学生家庭贫困,父母离异,所有老师都在扮演爸爸妈妈的角色。冬天,老师会挨个检查学生们有没有穿上秋衣秋裤。哪个学生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现在校园里,总有老师呵斥他回去擦干。饭碗不见了、暖壶碎了、和同学吵架了……学生会向老师求助,闫纯君决定,“要成为和他们一样的老师”。
在同一个班里,学科总分860分,有人能考到680分,也有人是150分。有一次,闫纯君气得要打学生手板,“孩子伸出十个黑乎乎的手指头”,她一看心又软了。为了帮学生提升成绩,她放弃了集中收集、批改作业的方式,采用面批面改的形式,让学生们写完以后一个一个交到她的办公室兼宿舍,她一边改一边教。
学生走出教学楼以后,再走10米,就来到闫老师的宿舍。她的生活与办公两用桌上,试卷与碗筷交替堆放。午间12点到2点,晚间6点到7点半,晚自习以后的10点到11点,都是闫老师宿舍的“谈心时间”。
同学间的矛盾、暗恋谁的心事都可以告诉她,有人煞有介事地强调“不许说出去”,也有人拿过老师的手机,用她的社交平台账号给自己的账号点赞、加关注。
也是在那间小屋里,闫纯君听学生讲起父母离异再婚的故事、下矿挣钱的故事、外出务工的故事……闫纯君感到心疼,十二三岁的孩子心智尚未成熟,却早早领略了生活的复杂况味。
在一次家访中,闫纯君很熟练地向同行的老师介绍,这是某同学的弟弟,叫什么名字,这是某同学的妹妹,又叫什么名字,惹得那位老师很好奇:“这是你亲戚?”
和同学愈发亲近以后,闫纯君又惦记起那部当初鼓励自己走进乡村校园的纪录片。2021年9月,在成为老师的第二个新学年伊始,她准备了第一堂诗歌课。
她撕掉了诗歌的“定义”
闫纯君把网络中找到的关于诗歌的定义写在一张纸条上,上课时,她快速念了一遍,然后问同学们,记住了吗?
没有一个孩子举手。闫纯君马上撕掉了那张纸条,对学生说:“写诗才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不需要怀才不遇,不需要长发飘飘,虽然这一刻你们是教室里的学生,但下一刻你们拿起笔,你们就是诗人。”
闫纯君后来回想,从专业角度看,自己这种教法可能不完全对,但目的是让学生自信地提笔,记录内心所想,“先不管那么多”。
那堂课的最后10分钟里,十几岁的孩子们开始展现非凡的自信和才华。他们从老师的PPT里读到了几首同龄人写作的诗歌,便一个个开始低头创作。
“心灵的灯/在夜晚光明/在白天熄灭”(小霞)
“书/你内心这么丰富/是不是就没有什么烦恼了”(小霞)
“那个身影/跟伟大的母亲相差无几/她勤勤恳恳/毫无怨言”(阿豪)
下课后,闫纯君趴在办公桌上,给好几首小诗写评语,不吝赞美,“这首小诗太惊艳了”,她写上3个感叹号,又写道“我被你的文笔和细腻惊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