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自一人游荡在田野里 。 太阳落山了 , 琥珀色的晚霞渐渐地从天边退去 。 远处 , 庙里的钟声在薄幕中响起来 。 羊儿咩咩地叫着 , 由放羊的孩子赶着回圈了;乌鸦也呱呱地叫着回巢去了 。 夜色越来越浓了 , 村落啦 , 树林子啦 , 坑洼啦 , 沟渠啦 , 好像一下子全都掉进了神秘的沉寂里 。 我听见妈妈在村口焦急地呼唤着我的名字 , 只是不敢答应 。 一种比饥饿更可怕的东西平生头一次潜入了我那童稚的心……
说过了这些 , 人们也许会理解我为什么对荠菜有着那么特殊的感情 。
经过一个没有什么吃食可以寻觅、因而显得更加饥饿的冬天 , 大地春回、万物复苏的日子重新来临了!田野里长满了各种野菜:雪蒿、马齿苋、灰灰菜、野葱……最好吃的是荠菜 。 把它下在玉米糊糊里 , 再放上点盐花 , 真是无上的美味啊!而挖荠菜时的那种坦然的心情 , 更可以称得上是一种享受:提着篮子 , 迈着轻捷的步子 , 向广阔无垠的田野里奔去 。 嫩生生的荠菜 , 在微风中挥动它们绿色的手掌 , 招呼我 , 欢迎我 。 我再也不必担心有谁会拿着大棒子凶神恶煞似地追赶我 , 我甚至可以不时地抬头看看天上吱吱喳喳飞过去的小鸟 , 树上绽开的花儿和蓝天上白色的云朵 。 那时 , 我的心里便会不由地升起一个热切的愿望:巴不得这个世界上的一切 , 都像荠菜一样是属于我们每一个人的 。
解放以后 , 我进了城 。 偶然 , 在大菜场里 , 也可以看到人工培植的荠菜出售 。 长得肥肥大大的 , 总有半尺来长 , 洗得干干净净 , 水灵灵的 。 一小扎 , 一小扎 , 码得整整齐齐地摆在菜摊子上 , 价钱也不贵 。 可我 , 总还是怀念那长在野地里的荠菜 , 就像怀念那些与自己共过患难的老朋友一样 。
多少年来 , 每到春天 , 我总要挑个风和日丽的日子 , 带上孩子们到郊区的野地里去挖荠菜 。 我明白 , 孩子们之所以在我的身旁跳着 , 跑着 , 尖声地打着唿哨 , 多半因为这对他们来说 , 是一种有趣的游戏——和煦的阳光 , 绿色的田野 , 就像一幅优美的风景画似的展现在他们面前 , 使他们的身心全都感到愉快 。 他们长大一些之后 , 陪同我去挖荠菜 , 似乎就变成了对我的一种迁就了 , 正像那些恭顺的年轻人 , 迁就他们那些因为上了年纪而变得有点怪癖的长辈一样 。 这时 , 我深感遗憾:他们多半不能体会我当年挖荠菜的心情!
等到我把一盘用精盐、麻油、味精、白糖精心调配好的荠菜放到餐桌上去的时候(小的时候 , 我可是做梦也没有想到我那可爱的荠菜会享受到今天这样的“荣华富贵”) , 他们也还是带着那种迁就的微笑 , 漫不经心地用筷子挑上几根荠菜……
看着他们那双懒洋洋的筷子 , 我的心里就像翻倒了的五味瓶 , 什么滋味都有 。 因为我知道 , 这种赏光似的迁就 , 并不只是表现在对挖荠菜这一桩事情上 , 它还表现在对我们这一代人的一些见解和行为上 。 在他们看来 , 我们的有些见解和行为 , 都像陈列在博物馆里的出土文物——离他们的现实生活太远了 , 不顶用了 。 自然 , 我也并不认为我们的见解和行为就完全正确 。 只要他们不觉得厌烦 , 我甚至愿意跟他们谈谈我们在探索人生方面曾经走过的弯路 , 以便他们少付出一些不必要的代价 。 我真希望我们之间不要成为隔膜很深的两代人 , 而是心灵相通的朋友 。
孩子 , 让我们多谈谈心吧 , 让妈妈多讲讲当“馋丫头”时的故事给你们听吧 。 想想你们妈妈当年挖荠莱的情景 , 你们就会珍爱荠菜 , 珍爱生活 。 你们就会懂得什么是幸福 , 怎样才会得到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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