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北纬四十度》:历史的可能性与历史的事实性

《北纬四十度》展示了它自身的方法论:第一 , 从文学的角度弥补历史书写的缺陷;第二 , 从历史的角度为文学的历史题材写作补上了实证主义这一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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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纬四十度》 , 作者:陈福民 , 版本:上海文艺出版社 2021年8月
《北纬四十度》里的故事非常漫长:它始于战国时期赵国第六代君主赵武灵王 , 时在公元前四世纪 , 讫于清康熙二十九年(1690年)的乌兰布通之战 , 历时两千余载 。 全书所涉人物众多 , 他们大多和“北纬四十度”发生了关系 , 所以作为地理概念的北纬四十度还是一个历史概念 。
“北纬四十度”的多义性
地理概念的北纬四十度与长城几近重叠 , 在它的南北分别生活着骏马驰骋的游牧民族与掘土开渠的定居民族 。 与此同时 , 历史跨度的介入 , 则使得这条纬线由共时性转向历时性:无论是赵武灵王 , 汉高祖刘邦 , 汉朝三将李广、卫青与霍去病 , 汉光文帝刘渊 , 北魏孝文帝拓跋宏 , 抑或匈奴、鲜卑人、突厥人、契丹人、金人、蒙古人 , 他们仿佛“共在”于一个作为历史概念的“北纬四十度” 。 不同时空的人们千百年来于此遥遥相望 。
“北纬四十度”同时也是一个文化概念 , 它包含着作者倾注此书的主要关切:“以长城为标志 , 北纬40度地理带在历史演进过程中逐渐形成了不同的族群与生活方式 , 最终完成了不同文明类型的区隔、竞争与融合 。 ……围绕北纬40度 , 那些不同的族群相互打量着对方 , 想象着对方 , 也加入着对方 。 ……虽然不能完全变成对方 , 最终却也难舍彼此 。 ”质而言之 , 文化意义的“北纬四十度”指向的是民族冲突与民族融合 , 而民族冲突与民族融合乃是“北纬四十度”的一体两面 , 对此不可不察 。
历史|《北纬四十度》:历史的可能性与历史的事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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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福民 , 学者 , 批评家 。 先后就读于河北师范学院中文系与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 , 文学博士学位 。 著有文学评论集《阅读与批评的力量》、历史文化随笔集《北纬四十度》等 。
重估李广、卫青、霍去病
纵览全书 , 第一位出场人物是赵武灵王 , 他在公元前307年推行的“胡服骑射”首次显示了北方民族对定居民族的影响 , 这是汉民族第一次“师夷长技”——弃宽袍大袖 , 取短袍窄袖;弃步兵作战 , 取倚马弯弓——都城位于邯郸的赵国 , 职是得以将长城向北修筑至今天的达巴图音苏木 。 作者视赵武灵王为“未能抵达终点的骑手” , 说来《那么 , 让我们去洛阳吧》里写到的北魏孝文帝何尝不是如此 。 两相对照 , 赵武灵王选择“胡服骑射” , 恰似拓跋宏将国都由大同南迁洛阳;前者是汉民族第一次主动向游牧民族学习 , 后者是游牧民族的“自我革命” 。
《汉家皇帝的滑铁卢》《失败者之歌》《青春帝国少年行》《在战争的另一边》组成了《北纬四十度》的“汉朝部分” 。 这一部分始于“白登之围”(它开启了汉朝四百余年与匈奴断断续续的“和亲”) , 复又结束于历史上最著名的和亲“昭君出塞” 。
“汉朝部分”的中间段落 , 是作者逆太史公之笔法 , 对汉朝三将作出的重估 。 他在书中提醒我们特别注意以下两点:第一 , 卫青与霍去病在《史记》中是合传(《卫将军骠骑列传》) , 战绩远在两人之下的李广反倒被单独列传(《李将军列传》);第二 , 卫青与霍去病此后又被太史公“请入”《佞幸列传》 , 与邓通、赵同、李延年等人为伍 。 作者在此点明的 , 即是发端于《史记》的以个体道德水准图解历史的模式 。 既如此 , 司马迁记录汉文帝评骘李广之言(“惜乎 , 子不遇时!”) , 恐怕也是史家自我安慰之语:他在同样“子不遇时”的“飞将军”身上看到另一个自己 , 并投射出极大热情 , 又在卫、霍两人身上看到了他们得以“遇时”的机巧:“贵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