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孙|在岭南“遇见”包公

我十多年前退休 , 之后客居岭南 。 那会儿我在学写毛笔字 , 不像现在这样早已兴致杳然 , 时任广东作协主席吕雷特地邀我去端砚产地肇庆看看 。
我写毛笔字是闹着玩的 , 在外面别人设有“文房四宝”时 , 偶尔凑趣涂鸦 , 在家里就是拿个碗倒上墨汁和水 , 用不着砚台 。 朋友送我的砚台 , 我转手就送了需要用的人 。 有一方朋友在普通石片上随意磨出墨池的砚台我很喜欢 , 在空白的地方刻了16个字——“笔近意远 , 池浅墨深 , 分黑分白 , 自浊自清” , 算是我的砚铭 。 后来这块石头也被喜欢的朋友拿走了 。
但吕雷坚持说:“去看看 , 长长见识 , 有什么不好?”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 结果还真长了见识 。
古代的端州就在今天的肇庆市 。 端砚是端州特产 , 于今已有1300多年的历史 , 与甘肃洮砚、安徽歙砚、山西澄泥砚齐名 。 而四大名砚中 , 以端砚最为称著 。 行家说 , 端砚石质坚实、润滑、细腻、娇嫩 , 研墨不滞 , 发墨快 , 研出的墨汁细滑 , 书写流畅不损毫 , 字迹颜色经久不变 。 好的端砚 , 无论酷暑还是严冬 , 用手按砚心 , 砚心湛蓝墨绿 , 水气久久不干 , 所以有“呵气研墨”的说法 。 优良的石质和天然的花纹让历代文人陶醉以至痴迷 。
而今在肇庆 , 端砚已经成为一种规模产业 , 各种形制的端砚争奇斗艳 , 琳琅满目 。 大者如卧牛 , 堆山叠岭 , 曲径通幽;小者置掌中 , 花鸟虫鱼 , 纤毫毕现 。 端砚最大的价值 , 恐怕是一种供观赏的工艺了 。
而我最大的见识 , 是很意外地在这里“遇见”了古今赫赫有名的包公 。 我的历史知识很有限 。 小时候家里附近有个戏院 , 我趴在门缝看过戏台上的包公“打龙袍”“铡驸马” , 却不知道他老人家到过大老远的岭南 , 更不知道他还跟端砚有过瓜葛 。
早期的端砚纯粹是书写工具 , 粗陋简朴 , 没有任何图案花纹装饰 , “天下无贵贱通用之”(唐李肇《唐国史补》) 。 后来武则天把刻有图纹的端砚赐给名臣狄仁杰 。 狄仁杰听说采砚石工很不容易 , 奏请武则天下旨减少贡品的数目 。
然而 , 把端砚作为贡品 , 并从中谋取私利 , 已经成为一种流弊 。 狄仁杰身后300多年 , 调任端州知府的包拯发现 , 他之前的知府们趁着进贡的机会大都敛取贡数几十倍的砚台 , 私下巴结当朝权贵 。 包拯于是下令 , 只能按贡品的规定数量生产端砚 , 州县官员一律不准私自加码 , 违者重罚 。 并且明确表态 , 自己作为州府首官 , 决不要一块端砚 , 任满离去时果然“不持一砚归” 。 1973年 , 包拯故里清理包氏墓茔时 , 在包拯及其子孙墓中仅发现一方普通砚台而无端砚 , 成为历史记载的证据 。
在包拯的奏议集中 , 有一首他知端州时书写在墙壁上的言志诗《书端州郡斋壁》:
清心为治本 , 直道是身谋 。
秀干终成栋 , 精钢不作钩 。
仓充鼠雀喜 , 草尽狐兔悉 。
史册有遗训 , 无贻来者羞 。
我的前辈同乡、北宋文坛领袖欧阳修对包拯的文采不以为意 , “拯性好刚 , 天姿峭直 , 然素少学问” , 但在这首诗中 , 包拯济世匡危的志向和为官准则是很鲜明的 。 史载他性情严峻刚正 , 跟人交往不随意附和 , 不以巧言令色取悦人 , 平常没有私人信件 , 连朋友、亲戚都断绝来往 。 虽然地位高贵 , 穿的衣服、用的器物、吃的食品跟当百姓时一样 。 他力申“廉者 , 民之表也;贪者 , 民之贼也”“有凛然不可夺之节” , 眼里不揉沙子 , “有所关白 , 喜面折辱人” , 几乎有些不近人情 。 然而 , 这也正是他与庸官根本不同的地方 。 不仅如此 , 他还订立《家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