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戏剧学院@“一壶水”与“一餐饭”——怀念我的两位陈姓老师

【戏剧名家讲故事】
作者:罗怀臻
回顾生平,我有很多老师,其中有两位陈姓老师,对我影响至深。一位是戏曲理论家陈多,一位是剧作家陈西汀,他们是我终身不能忘怀的师长。
上海戏剧学院@“一壶水”与“一餐饭”——怀念我的两位陈姓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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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怀臻
1983年,我还是江苏淮阴市(今淮安市)淮剧团的演员,业余时间也尝试着编写剧本。偶然的机会,去到上海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进修。进修班的班主任是著名戏曲理论家、时任戏剧文学系主任的陈多老师。陈多老师听说我白天在进修班上课,晚上自修电视大学中文专业的课程,让人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对我说:“系主任办公室夜间不熄灯,学生宿舍熄灯后你就到我的办公室学习,我给你配了一把钥匙,你不要对别人说。”
自那晚起,学生宿舍熄灯后我就悄悄溜进陈多老师的办公室、坐在他的办公桌前学习。第一晚学到深夜,口渴了,下意识试了试陈多老师办公桌上的竹壳热水瓶,水是满的。打开壶塞,水是烫的。我也没多想,便倒出来喝了。次日早晨,趁着陈多老师还没到办公室提前去学校热水房把热水瓶注满,再原封不动地放在陈多老师的办公桌上。
第二天见到陈多老师,匆忙间我没说,陈多老师也没问。当晚夜读,竟发现陈多老师办公桌上的热水瓶又是满的。我马上意识到那是陈多老师特意为我熬夜读书预备的一壶水,他是在下班离校前去到热水房把那一壶水注满的。我心头为之一热,再喝那壶水,就感觉到了一股注入身体的热量,感觉到了面前温暖的光亮。早晨,我也会满满地为陈多老师把热水续上。但是,无论是在教室里听陈多老师的课,还是在校园里与陈多老师不经意邂逅,或是在陈多老师家里聊天说戏,我和他都没有把那一壶水的默契说破。老师对学生关怀,学生对老师的感恩,便在那一早一晚的一壶热水中默默延续、加深……直到2006年老师临终前我在他的病床前看护,我见老师默不作声地望着我,我想说“老师每晚为我留着的那壶水温暖并激励了我一生”,可老师没让我说出口,他只是慈祥地看着我,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我称陈多为老师,称陈西汀为先生,陈西汀先生是我在上海戏剧学院进修时,陈多老师为我们那个进修班外请的剧本创作指导老师,陈多老师把我安排给了陈西汀先生。陈西汀先生是位高山仰止的大剧作家,他曾为京剧的周信芳、盖叫天、童芷苓、孙正阳,为昆剧的梁谷音、计镇华等著名戏曲演员创作过脍炙人口的作品。在上海进修的一年间,西汀先生精心指导我创作了我的第一部京剧剧本《古优传奇》。
一年进修时间倏忽而过,告别了上海的我,却不知道西汀先生在我离开上海的次日便亲自去到上海艺术研究所,向该所主办的杂志《新剧作》推荐发表我的习作《古优传奇》。
西汀先生这么着急地想让我的剧本在上海发表,是因为之前我们有过一次对话。他问我有没有可能来上海工作?我说这不可能,因为我是初中学历,外地户口,最主要当时我是工人编制,而上海的剧团都是事业编制、干部身份,我不具备异地调动的条件。西汀先生又问怎么才能变成干部的编制呢?我说除非有特别突出的成就,当时叫“转干”——转为国家干部。西汀先生想到的办法就是让我的作品发表在上海的《新剧作》上。上海《新剧作》、北京《剧本》,在当时号称中国面向全国发表剧本最权威的“南北双刊”,哪位剧作者在其中一家发表了大戏剧本,那么他的一生就算是很有成就了。
西汀先生坐在编辑部等结果。《新剧作》主编顾宝璋说,陈先生您把剧本留下来,先回家吃午饭,有结果我打电话告诉您。西汀先生说不行,我这个学生迫切需要发表这个剧本,你能不能立马给个意见。顾主编说您到隔壁坐会儿,我这就看。一会儿顾主编过来说,剧本特别好,但他一个人决定不了,要请汪培副主编也看看。等到两位主编都看了,已经是下午一点多钟了。西汀先生就一直坐在那里等着,误了他中午的一餐饭。直到两位主编告诉他,他们决定发表了,发头条,把送印刷厂的那个头条先撤回来。有了这个话,饥肠辘辘的西汀先生才起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