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玩市场购得一册旧书 , 是一“文青”的自印本 。 该书不是很厚 , 二百多页 。 其中收有文章、书信、书法、照片等等 , 但内容均与孙犁有关 。 几可说是该“文青”与孙犁的“交往实录” , 封面上印有两行醒目的字:“谨以此书敬献给我的文学导师、中国文学大师孙犁先生诞辰100周年 。 ”
该“文青”是太行山区的农家子弟 , 高中毕业后升学不成 , 便回乡当了放映员 。 但他爱读书 , 爱文学 , 爱写作 , 1979年遂被县电影公司招为临时工 , 1984年又被调去县文化馆编杂志 , 因为想请孙犁给他们的杂志题写刊名 , 便与孙犁有了联系;然后 , 便与孙犁有了长达一二十年的交往 。
当然 , 我对此书感兴趣的 , 并非该“文青”的奋斗史及创作成就 , 诸如他后来成了中国作协会员 , 并出了五十多部著作等——而是他眼里的孙犁 , 或是他笔下的孙犁 , 这是其他书中不易看到的 。
【招为|一个“文青”笔下的孙犁】1985年 , 该“文青”借在北京学习的机缘 , 专程去天津拜见孙犁 。 当时孙犁住在多伦道一处大杂院 。 书中写道:“孙老师亲自迎出房门 , 他身着布衣 , 笑吟吟地拉着我的手走进屋子 , 桌上已沏好香茶 。 耳边却不时传来院子门前那条街巷的扰扰市声 , 不知后院在修建什么 , 乒乒乓乓之声也不绝于耳 。 孙犁老师说:‘这里很乱 , 什么也干不成 。 ’”
该“文青”第二次拜见孙犁 , 是在十年之后 。 其时 , 孙犁已迁居鞍山西道学湖里 。 书中写道:“他向我介绍了他的病情和生活近况 , 话题转到文学上 , 他说:‘现在文学界情况也不是太好 , 我不上街 , 但听说街上的书报摊乌七八糟 , 什么都有 。 原来估计 , 两三年内会有好转 , 现在看来 , 一时难以扭转 。 ’又说:‘现在出版社都卖书号 , 他们自己在砸自己的牌子呵!’”由此看来 , 孙犁虽足不出户 , 但依旧关心着文化和出版事业 。
尽管如此 , 孙犁对年轻人还是殷殷嘱托的 。 书中写道:“最后 , 他深情地说:‘现在社会很乱 , 文学的情况也不太好 , 人们只爱凑热闹 , 真正地坐下来做学问的人很少 。 不管别人怎样 , 你可不能向坏东西学 , 我们也只好独善其身吧 。 ’”
从该书中 , 我知道了孙犁非常低调:天津早就要成立“孙犁研究会” , 可孙犁一直不同意……我还知道了孙犁有洁癖 , 他的书斋不豪华 , 书桌上常收拾得干干净净 , 书籍全打包藏诸柜中 , 甚至看不到书脊 。 这与许多人以豪华本做摆设恰恰相反……
我甚至知道了一件令人惊骇的事:孙犁本以塑造青年女性而著称的 , 无论是《荷花淀》中 , 还是《风云初记》《铁木前传》中 , 一个个青年女性都是聪慧善良、可亲可爱的 。 而在“艰辛探索”时期 , 女人的“狂热”并不亚于男性 , 孙犁在一首诗里写道:“……那里面居然也有妇女/她们辱骂我 , 抄我的家/投掷砖/在我身上吐唾沫/她们的脸形态都变了/其中包括打扮得很俏丽的少女……我沉默了/我绝望了/我什么也不再想了/我什么也不再写了/甚至 , 什么也不想再看了……”曾有段时间 , 孙犁身体多病 , 基本搁笔 , 其实是内心有了一种困惑 , 一种怅惘:他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 他的内心是痛苦的 。
我当然也知道了 , 改革开放后 , 孙犁重又拿起了笔 , 以极大的热情关注新时期文学 , 写了许多“读作品记”……
该“文青”曾三度去天津看望孙犁 。 书中写道:“1995年 , 我去看他 , 他已卧床不起 , 他用瘦弱的手拉着我 , 眼睛亮亮地盯着我……走出他的卧室 , 我不由悄悄抹起泪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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