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柳街|鄢莉:内卷时代的一束青春之光( 二 )


恰如发展心理学家埃里克森所指出 , 在成人前期 , 建立成功的感情生活和奠定事业基础是最重要的任务 。 前者可以获得人与人之间的亲密感 , 包括友情和爱情 , 后者则能使人获得良好的社会性 , 与社会达成充分的互动 。 如果二者发展顺利的话 , 人格将进一步成熟 , 个体将很好地进入下一阶段 。 如果发展不顺利的话 , 则会使人在情感上孤独寂寞 , 无法与他人相处 , 在社会关系上疏离逃避 , 负担不起社会责任 。 ——在情感上孤独寂寞 , 在社会关系上疏离逃避 , 这不就是描述的当下所说的“躺平”状态吗?如果说 , 更早一批年轻人是把社会陈规作为青春的对立面存在 , 那么现在 , 以及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 , 年轻人需要直面的则是全社会的内卷倾向、世界范围内的民粹主义导致的普遍失望情绪盛行 。 正因为如此 , 从“佛系”到“躺平” , 从“废物”“社畜”到“卷心菜” , 现在有大量青年向内卷屈服 , 他们选择了消极地浪掷青春 , 如鸵鸟般蜷缩于自我狭小空间之内 。
感谢周嘉宁 , 她的两部作品如同投射在内卷时代的一道青春的光芒 。 她为过去的青春时代留下了一段贴切的时代影像 , 彼时内卷已经初现端倪 , 社会竞争已然激烈 , 但总有一些人拒绝青春的异化 , 张扬着理想精神 。 奋斗(与社会建立联系)和友情(与人建立亲密关系)便是为内卷时代的迷茫青春开出的两剂药方 , 年轻人热情忘我、奋不顾身的态度给予了青春最好的注解 。 说到底还是回到鲁迅先生的那句话 , “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 , 只是向上走 , 不必听自暴自弃者的话 , 能做事的做事 , 能发声的发声 , 有一分热 , 发一分光 。 ”周嘉宁的青春书写里就内蕴着这样一种“向上走”的力量 , 这样的力量也赋予小说干脆明了、明净澄澈的风格 , 一如真实的青春本身 , 在即使高度商业化的时代也具有鼓舞人心的意义 。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青春 , 一代人亦有一代人的青春文学 。 启蒙时代 , 《莎菲女士的日记》呼吁人的解放;革命时代 , 《青春之歌》鼓荡起革命的热情;新时期 , 《女大学生宿舍》书写新时代的天之骄子 , 《十八岁出门远行》《在细雨中呼喊》反思历史与现实 , 这些均是与时代同频共振的产物 。 90年代兴起的青春文学 , 当年某些年轻作家在各种因素的推动下 , 高举起反叛的大旗 , 收割了一代少男少女读者之后 , 终因其价值取向上的狭窄和偏颇 , 加之创作手法和叙事格调上的趋同和单调 , 到底未能占据主流文学的位置 , 也没能留下有足够说服力的代表作 。 个别作家甚至随着年华渐长 , 不免沦为油腻中年 , 终究成为了自己所厌恶的那一类人 。 《麦田里的守望者》的拥趸们 , 一写到青春就故作颓废 , 故作愤怒 , 仿佛残酷青春是青春的唯一样态 , 却始终没创造出当下中国的麦田守望者 。
青春易老 , 村上春树曾经写过一篇小文《青春完结了》 , 讲述他的青春是怎样在一个时间的临界点陡然结束的:三十岁那年他在麻布的餐馆里碰到一位美貌女子 , 与他曾经爱恋过的女子竟然一模一样 , “因了她短短的一句话 , 在那一瞬之间” , “大约不妨以青春称之的模模糊糊的心境也已终结了” , 只留下一些怅惘之情 。 青春应是一种精神 , 而不是一种姿态 。 而我们却能从周嘉宁身上发现 , 她在将私人化的青春接驳于社会现实 , 将个人情绪代入时代话语 , 重拾理想 , 重拾朝气 , 展露出特定生命阶段的真实体验 , 找到青春永恒的积极价值 , 带给诸如内卷时代一定的启迪意义 。 所以 , 无论时光带走了多少青春 , 我们始终能从《浪的景观》和《明日派对》这样的作品里感受到蓬勃的生气、真诚的笑与泪 , 感受到“出走半生 , 归来仍是少年” , “永远年轻 , 永远热泪盈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