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都提到严复曾拜吴汝纶为师 , 学习桐城古文 。 但实际上严复只能算是吴的私淑弟子 , 并非入室门生 。 如果从现存两人的通信来看 , 吴汝纶写给严复的信有 8封 , 最早的一封是 1896年8月所写 , 最晚的一封是 1901年6月;严复写给吴汝纶的信有3封 , 最早的一封是 1897年底 , 第二封在 1900年 , 第三封在1901年底 。 再者 1893年以前 , 严复忙于准备科举 , 而水师学堂所在地的天津与吴汝纶担任知州(1881—1889)的冀州 , 以及主讲的保定莲池书院(1889—1901)之距离 , 超过 150公里 , 难以当面请教 。 由此可见 , 两人认识无疑是严复 1880年到天津之后 , 但是比较密切的往来 , 应该是1896年至1903年之间的事情 。
严复在1900年致吴汝纶的信中 , 谈到本身中学方面的背景 , 以及他与吴汝纶的交往 。 他感叹地说 , 如果早些遇到吴汝纶 , 自己在文章写作上 , 可能会有更好的表现 。 严先后请吴指正《天演论》与《原富》译稿 , 并请吴为这两本书写序 , 1902年 , 两人同在京师大学堂共事 , 直至 1903年吴汝纶过世 , 才告终止 。 1903年春 , 严复翻译的《群学肄言》完稿 , 拟寄请吴汝纶作序 , 这时才听说吴已遽归道山 , 严复在该书《译余赘语》的最后一段中 , 以充满感伤的语调 , 写下无比的思念与感怀 。
在吴汝纶的“奖诱拂拭”之下 , 严复对他深感“服膺” 。 在晚清文界 , 吴师事曾国藩 , 乃桐城派后期大师 , 不但对古文有很深的造诣 , “为文深邈古懿 , 使人往复不厌” , 也是严复所谓和郭嵩焘一样 , 是极少数的“旧学淹贯而不鄙夷新知者” 。 严复在他的影响之下 , 仔细研读姚鼐(1731—1816)所编的《古文词类纂》、曾国藩的《十八家诗钞》等书 , 并进而探究六经 , 以及曾国藩所推荐的七部典籍:《史记》《汉书》《庄子》《韩文》《文选》《说文》《通鉴》 , 因而在文字功夫上 , 获益良多 。
吴汝纶又为严复译稿“一为扬榷”以求“斟酌尽善” , 《天演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 严复寄给吴汝纶请求指正的稿本 , 现存于北京中国革命博物馆 , 题为《赫胥黎治功天演论》 。 该手稿为墨书 , 并以红、蓝、绿各色笔做修改 , 其中黄、蓝色的批注乃吴汝纶所下 。 吴汝纶为严复修改译稿后 , 两人又有书信往返 , 讨论相关问题 。 根据这些通信 , 吴汝纶对严复的翻译工作 , 至少有以下的几点建议:一、强调精确的重要性 。 二、当翻译精确与文字典雅有冲突之时 , 吴汝纶主张“与其伤洁 , 勿宁失真” 。 三、吴主张参考晋、宋翻译佛书的先例 , 将翻译文本与个人的论述严格区分 , “凡己意所发明”归于文后“案语” 。 四、更改标题:他建议“用诸子旧例 , 随篇标目” , 以明宗旨 。 五、吴汝纶斟酌字句得失 , 删除了一些原稿中不妥当之处 。
从手稿本修改的痕迹可知 , 严复几乎完全接受了吴的建议 。 再者 , 严复接受大部分吴汝纶所拟定的小标题 。 由此可见 , 《天演论》以目前的面目出现 , 吴汝纶扮演了一个非常关键的角色 。 值得注意的是 , 吴汝纶虽不通西文 , 但是他从中国翻译传统所汲取的观念 , 使他对翻译体例、文字精确与典雅等方面 , 有很清楚的想法 。 尤其是一方面尊重原作、重视精确 , 另一方面以“与其伤洁 , 毋宁失真”的原则来解决信与达雅之冲突 , 此一想法对严复后来的翻译工作有深远的影响 。
吴汝纶对《天演论》的贡献还有一个一般人较少注意之处 , 即《吴京卿节本天演论》一书 。 该书于 1903年6月由上海文明书局出版 。 同一年 , 北京华北译书局出版的期刊《经济丛编》第3册至第6册 , 也刊载了《吴京卿节本天演论》 。 对照此一节本与目前各种《天演论》的版本可知 , 它实际上是录自吴汝纶的日记 , 也就是1897年春天 , 吴汝纶在为严复修改手稿本《赫胥黎治功天演论》时“手录副本”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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