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新璋|亦庄亦谐罗新璋( 二 )


忘不了的还有起笔写字 。 到今天 , 罗嘉写自己的姓还是习惯用繁体的“羅” 。
“父亲说中国汉字就这么漂亮 , 而且这个骨架站住了 。 如果底下是个夕的话 , 人就倒了 。 ”
耿直严格 , 却不等于古板 。
在外文局上班的罗新璋 , 经常能带些外国杂志回家 。 发现罗嘉抽烟 , 他不责不罚 , 翻开《巴黎竞赛画报》给她 。 “他说你看人巴黎女人抽烟都有一个姿态 , 要抽也得有个样儿 。 ”他还教罗嘉吹口哨该怎么吐气用力 。 “后来我才知道他不会吹 , 他只会呜呜呜 。 他也不会抽烟 。 他只教我一个基础 , 师父带进门对吧?后来我就嘲笑他了 。 ”
罗新璋希望女儿更加按自己的本性去活着 , 但得有正事干:钻一个事儿 , 必须得干好 。
然而世事玄妙 。 罗新璋考大学时原本要学数学 , 高慧勤起初也志不在日语 。 罗嘉一心要奔向更远的国度 , 谁料阴差阳错也被分到日语专业 , 后来去了扶桑 。 回国后几十年 , 她都在界限分明的日企工作 , 直到四年前退休 。
这么多年 , 她并没有认真地读过父母的译作 。 直到前几年 , 读起罗新璋翻译的《特利斯当与伊瑟》 , 触到那明清话本的译风 , 才感受到何为学问 。
去年 , 她开始正儿八经地翻译日本文学 , 完成了国木田独步的《武藏野》和樋口一叶的《青梅竹马》 。 “父亲常说 , 你接下一本书 , 不要马上拿起来翻 , 要找一找当时的社会环境和语言的感觉 。 ”樋口一叶是明治时期的女作家 , 家境贫苦 , 只活了24岁 , 心境和文字却颇为老到 , 充满古韵 。 罗嘉于是去读《三言二拍》 , 读周作人和郁达夫 。 译完拿给父亲 , 不轻易夸她的罗新璋连说“文字好” 。
晚年罗新璋并非没有翻译的计划 , 譬如他心心念念的法国作家埃克多·马洛的《苦儿流浪记》 , 罗嘉还为他在网上查阅过相关资料 , 只可惜他身体条件不允许了 。
去高校开讲座 , 老有学生央求罗新璋改(译)稿 , 他便一字一句地帮人家审订、修改 。 “母亲对这个时有怨言 , 说你老给他人做嫁衣裳 , 还不如自己留下点作品 。 可父亲 , 他就是大好人呀……”
2008年 , 高慧勤因病去世 。 罗嘉平生第一次意识到 , 亲人真的会走 。
即便有过那次体验 , 到2018年父亲病重 , 她说自己还是没有做够功课和准备 。 2021年9月 , 罗新璋因为频繁呃逆 , 消化道疾病导致不断高烧 , 几番出入医院 。 检查显示 , 身体多处有肿物 。 最后的日子里 , 罗新璋靠鼻饲维持营养 , 人基本处于昏迷中 。 2022年2月20日始 , 罗新璋多次血氧数值下降到90以下 , 医生使用了无创呼吸机和强心针 。
2月22日下午 , 强心针打了5分钟 , 血氧还往下掉 。 医生问要不要再打一针 , 罗嘉说 , 不要了 。
她回忆 , 父亲这一两年讲话也不太清楚 , 不想和朋友联络 。 “后来几次住院 , 疫情期间也不让家属探视 。 我想他过得是有些抑郁的 。 ”
几个月前 , 罗新璋把他最看重的手抄本的处理事项交待给罗嘉 , “也算心愿已了 。 ”
“三七”这天 , 阳光明丽 , 罗嘉一早驱车前往昌平的墓地 , 那是早几年就为父母定好的归宿 。 她说刚刚清稿了自己翻译的日本作家永井荷风的中短篇小说《濹东绮谭》 。 “不管怎样不能辱没父母之名……读了你们和周中天、强勇杰先生的文字 , 那些我不曾知道的生活 , 像马赛克一样让他更丰满了 , 也让我对父亲有更亲切美好的怀念和留恋 。 ”
【罗新璋|亦庄亦谐罗新璋】而对我而言 , 这篇稿子的缺憾也算得到了稍许的弥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