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骥才|连廊上的椅子·醉墨醒笔:最美笔墨是什么样

冯骥才先生曾在2020开年之际出版随笔集《书房一世界》 , 主动打开书房大门 , 请读者借由文字走进他的“心居” 。今年冯骥才先生八十岁 , 他又在一开年就推出新书《画室一洞天》 , 从书房走进画室“醒夜轩” , 以一半的文学的自己 , 面对另一半的绘画的自己 , 并做一次文字的探询与记录 。目前新书已经上市 , 我们将陆续推送精彩篇目 , 以飨读者 。
连廊上的椅子
文 / 冯骥才
在家具中我偏爱椅子 。逢到一张看上去舒服又式样殊别的椅子 , 我便想把它请入家中 。若是幸遇一把古意盈然的老椅子就更想拥有 , 当然这样的椅子已经不是用来坐的 , 而是摆放在那里 , 作为一件昔时颇含审美意味的生活雕塑 , 不时叫我感受到过往先人们特有的情愫 。这样 , 我家的椅子就过剩了 。可是 , 我的画室却从无坐椅 。
不少画家的画室也不放椅子 , 这缘于站着作画的习惯 。站在案前 , 视野可以笼罩整幅画纸 , 坐下来却只能看到眼前的一小块地方 , 不能顾及全局 。再有 , 站立作画时则可以悬腕悬肘 , 得以灵活地使用肘部与肩部 , 同时用上臂力 , 这样整个身心之力得以通过手臂传达到笔上 。我喜欢这种倾尽身心到纸上的感觉 , 把全部情感投入到画中的感觉 。哪怕画一幅咫尺小幅 , 也要立身挥毫 , 一任心性 。
写字时 , 更要站着 。
可是 , 国画有一个特点 , 作画过程中要停下来几次 。因为画纸会被水墨洇湿 , 必须要等画面晾干后才能再画;这时候往往是画家坐下来休息的时候 。
画室无椅 , 我就到连廊上坐一坐 。
【冯骥才|连廊上的椅子·醉墨醒笔:最美笔墨是什么样】我这个长长的连廊一端通着画室 , 另一端连接书房 。两端全是花木葱笼 , 绿蔓缠绕 , 一任自然 。我便将几把藤编或木构的宽展的大椅子就放在这木叶的簇拥中、气息里、绿意间 , 如在田园 。我喜欢这里的松弛、随意和随性 。它和艺术的本质相通 。
冯骥才|连廊上的椅子·醉墨醒笔:最美笔墨是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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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廊上的椅子安放在木叶簇拥中
夏天里我在椅面上铺一块光溜溜、凉滋滋的草席;入冬后则蒙上几张兽皮 。我喜欢在一把圈椅上铺一张雪白而蓬松的绵羊皮 , 另一把圈椅铺上那张从挪威带回来的灰褐色、鬃毛密实、柔韧而富于弹性的驯鹿皮 。这两张皮子的颜色相配谐调又高雅 , 以致每每春天来到撤掉它们时有点不舍得 。逢到清明时节 , 头顶爬满绿萝的竹架上 , 常常挂一束晋中的面塑“子推燕”;端午到来 , 则拴一串花花绿绿的老虎搭拉 , 中秋时垂下大大小小几个葫芦 , 春节时则吊一盏天后宫特制的大红玻璃纸的鱼灯 。节日总是使生活生气盈盈 。
一条七八尺长的老宅院看家护院人坐的懒凳靠在墙边 , 上边摆着几样粗粝的老东西 , 有阴刻的汉罐 , 有现代陶艺 , 也有干花 。我偏爱干花 , 因为它不会凋谢 。
在连廊中还有一种“活”的东西 , 很美 , 是阳光 。它早晨从连廊左边——画室这一端的窗子照入 , 黄昏时在书房那一端的窗子上一点点消失 。连廊朝南这一面有好几扇窗子 , 阳光从东向西走过时 , 一扇扇穿窗而入 , 展现它美丽而明媚的身影 , 而从每扇窗子探身进来的光影都因时而变 。它最终在最西端那扇窗上即将离去时 , 迷离又夺目 , 有点依依不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