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间 , 五四那代人一直吸引着我 , 研究新文化社团的思想 , 用去了我许多时光 。 不过 , 因为基础较薄 , 阅历有限 , 对于那代人的理解有着诸多障碍 , 最初几年一直不敢下笔 , 思想与材料尚无法形成一种对应关系 。
这本《寻路者》的主要文章 , 是友人催促的结果 。 有一次遇见时任《十月》主编的王占军先生 , 他请我开一个专栏 , 谈谈五四那代人 。 我知道这是对于我的信任 , 便随口答应了 。 后来才知道 , 要处理的难点比想象要多 , 于是一写就是两年 , 大致留下了当年思考的旧迹 。 那时候白天忙于行政杂事 , 晚上伏案写作 , 却并不觉得疲劳 。 以感性的方式面对史料 , 能够发现诗意的存在 。 五四那代人 , 有真纯之气 , 驻足那些旧迹时 , 不仅有思想的洗礼 , 也受到了美的灵光的冲击 。
那代人的不同道路 , 对于后来人的影响至今未消 。 我发现 , 将这些前辈看成“寻路者”也许更符合实际 , 因为他们都是不同路径的开辟者 。 鲁迅的抵抗之影、陈独秀的孤傲之气、老舍的京味之音 , 还有巴金的超俗之韵 , 撕裂了旧的词语之衣 , 古老的汉语涌出了新浪 。 新文化运动 , 可以说是春水的涌动 , 所至之处 , 绿色泛波 , 花香飘动 。 面对这些遗产 , 有时无法抑制自己的激动 。
写新旧之际的文化人与社会思潮 , 有不同的办法 , 我希望能够将彼时的学术趣味进行文学化的表达 。 张中行先生在《负暄琐话》中就是这样处理记忆的 , 不过他是对亲历岁月的反观 , 有温度与爱憎 。 我们追踪那段历史 , 总还有隔膜的地方 , 倘不是深潜在资料里 , 贴近文本来描述旧影 , 总还是隔靴搔痒 。 避免这种局限 , 就不得不放弃以往的写作方式 , 调整叙述语态 。 而寻找一种属于自己的表达方式 , 也正是确立自己思维方式的一种跋涉 。 我们说写作不都能看作是一种游戏 , 也有这方面的因素 。
比如写未名社的那一篇 , 事先看了一些材料 。 鲁迅为韦素园写的碑文 , 也在博物馆的资料室里 。 看那些同人们办的杂志 , 刊发的多是俄国文学的译文 , 从陀思妥耶夫斯基到安德莱夫 , 文字都有些苦涩 , 思想性的部分透出译者的追求 。 比如李霁野所译《文学与革命》 , 是鲁迅催促而成的 , 几位青年不幸因之入狱 。 那时的文学活动 , 并非都是闲适的产物 , 他们还是怀揣着梦想的 。 我们的老馆长李何林先生是未名社后期人员 , 他偶尔和人谈起青年时代 , 一方面是革命 , 一方面是文学 , 生命呈现着燃烧之状 。 李先生一生追随鲁迅思想 , 与时风一直有着距离 。 馆里的老同志受到的影响很大 , 以致单位的风气仿佛也散出未名社的一些味道 。
五四之后新知识人 , 有许多是精神的冒险者和引领者 。 我在描述巴金的时候 , 重点谈及他精神品位中圣洁的形影 , 从巴金纪念馆得到的图片与手稿复印品中 , 可体味到他纯然的一面 。 他在鲁迅启示下的寻梦之旅 , 对于世俗化的读书人无疑是一种拷问 , 描述这样的作家 , 也是一次自我教育 。 虽然巴金的矛盾与缺陷影响了他的深度 , 但那种不断与灰暗决裂的跋涉 , 也正是世俗之人最缺少的勇气 。
人的一生 , 走路的方式无非两种:一是沿着前人铺成的路而行 , 不需要思考 , 传统的士大夫是这样;一是在没有路的地方走路 , 或遇到丛葬 , 或碰见沟壑 , 这需要探索精神和毅力 , 五四那代知识人 , 有许多是这样的状态 。 现在回望这些寻路者 , 描述他们 , 许多时光深处的遗存 , 只变成了几许片影 。 满足于片影的捕捉是不够的 , 微茫之间 , 亦有非同寻常之意 。 细细体察 , 那些片影下是无数坚毅的足迹 , 它们述所由来 , 道其所往 , 是一条迷人的精神之图 。 坦率说 , 写透前辈的形影 , 并不容易 , 要悟懂他们 , 也许需要用一辈子的时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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