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齐尔的创作与思想:怎样去安顿现代人无家可归的灵魂?( 六 )


|穆齐尔的创作与思想:怎样去安顿现代人无家可归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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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贡·席勒画作
新京报:译序里提到这部作品的接受史 , 这部作品一度被视为对纳粹专制的预言 。 小说展现出的这种预言性 , 其根据是什么?
罗炜:纳粹暴政不是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 , 而是有其深刻的社会历史和文化教育根源 。 对此学界有各种解释 , 比如德国作为“迟到的国家”在1871年俾斯麦建国之后迅猛的现代化和德意志民族主义的不断高涨和极端化 , 比如十九世纪整个欧洲流行的种族主义、社会达尔文主义思潮等 , 而国外穆齐尔研究界则偏向于从普鲁士军国主义、德意志帝国和奥匈帝国的封建专制主义及其教育制度中寻找原因 。 希特勒1889年生于奥匈帝国靠近德国边境的布劳瑙镇 , 穆齐尔1880年生于奥匈帝国南部城市克拉根福 , 两人既是国人同胞 , 又是年龄相差不大的同辈人 , 生活和成长在同一个大的国家环境和时代氛围中 。 后来纳粹身上所体现出的所有特征 , 实际上对这一代德国人都是再熟悉不过 。
不过 , 这种纳粹专制预言说仅仅只是小说众多解读中的一种 , 有其特殊的局限性 。 仅就人性本身而言 , 人性中黑暗和兽性的一面 , 其实一直是一个超越任何时代、国家和民族而永远存在的事实 , 穆齐尔对此予以承认并同时否定了启蒙以降的理性主义对人类进步所持的乐观看法 , 正如穆齐尔传记作者薄格汉所说 , 《学生托乐思的迷惘》一举打破那种以为人类本能可以被驯服、理性不可战胜的乐观神话 , 可以说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写下的目光最为敏锐的书” 。
《三个女人》:理性与非理性的辩驳
新京报:《三个女人》中写到的三个女人(作为三个男人的某种对立面)都有一种野性、幻想性或原始感 。 似乎也因为这三个女人的这种特质 , 小说也营造出一种神秘感 , 比如山洞、梦境、病猫 。 你如何看待这些具有神秘感或象征性的因素在小说中的作用?
江汀(诗人):这种神秘感或象征性 , 我也曾在德国浪漫派的作品中读到过 , 比如霍夫曼的《魔鬼的迷魂汤》和诺瓦利斯的《奥夫特尔丁根》 , 他们是穆齐尔的前辈 。 而在穆齐尔的同代人之间 , 表现主义的文学艺术也常常借助神秘感来达成美学效果 , 只是可能有点过分了 。 通读《三个女人》 , 我意识到它们都关乎人的“命运” 。 我想 , 穆齐尔使用神秘感或象征性的因素 , 是因为生命中本来就有神秘和象征 。 它们也像是一个个路标 , 将生活或小说的方向标示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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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女人》[奥地利]罗伯特·穆齐尔著 朱刘华译 译林出版社 2013年8月
新京报:除三篇小说外 , 书末附了一篇穆齐尔的随笔《诗人之认识随笔》 , 论述了他如何看待“理性领域”和“非理性领域” 。 你如何理解穆齐尔对两种“领域”的看法?
江汀:《诗人认识之随笔》写于1918年 , 《三个女人》出版于1924年 , 它们之间确实有脉络存在 。 “理性”与“非理性”是西方文明长久以来的自我辩驳 。 《诗人之认识随笔》中提到 , “在这里 , 在最底层 , 地基也在摇晃 , 从逻辑上讲 , 数学的最深刻的基础也是不稳的 , 物理原理只是近似而已 , 而天体是在一个根本没有原点的坐标系统中运动” 。 也就是说 , 在穆齐尔所在的时代 , 经典物理学已开始瓦解 , “理性”这一概念所倚赖的基础不复存在 。 当然 , 人们仍然可以凭借“固定物”建立起“静态伦理”;然而在“诗人的家园” , 诗人的任务是“不断发现新的解、关联、情况、变体 , ……发明内在的人” 。 其实在现代主义文学领域 , 崇尚非理性一直是“显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