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届“芙蓉杯”全国文学大赛入围散文作品——《旧时记》 |诗歌|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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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记
文/谷羽
后来我时常回想起和姐姐在瓦片堆砌的屋顶上追捕鸽子的那个遥远的下午，奶奶生气地在檐下大声威胁说不下来就不给饭吃。
那时门前的道路尚且泥泞，田地里种着玉米、山楂、杏树，以及种种我喜爱的植物。房梁下有燕子筑成的精致的窝，整日不休地在檐下叽叽喳喳，就连猫头鹰也把楼上堆砌谷物的屋子当做了栖身之所。
那时家里还养着一只狗，取着千篇一律的名字，有着农村里所有狗的普遍习性。我看着它一点点从毛茸茸的一团迅猛的长成结实的模样，直至扑到身上舔人脸庞成了它表达自己多日未见的喜悦的方式。
然而几年后，那只狗生病死了。那时的我尚且不能懂得死亡的意义，只是当我坐在父亲的车后回头，再也没有看到一团灰黄色的影子一路奔驰，心中便隐隐有些失落。冥冥之中一个鲜活的生命对于另一个生命所埋下的力量是无法衡量的，而奶奶至此决定不再养狗。
后来过了很久又养了几只猫，是我捡回来的流浪猫。奶奶向来不喜欢这些猫猫狗狗，因为它们是可爱的麻烦，而奶奶总是说她不喜欢麻烦，尤其是当她发现墙上的腊肉和厨房里的鱼变得七零八落的时候，总是咒骂着把被它们咬过的肉切下来扔到它们的碗里，然后喋喋不休地说：“撑死你们这些遭瘟的。 ”
而猫们发现即使犯下这样的罪行也并未受到严厉的惩处，便更加肆意妄为。奶奶想把它们关在远离所有食物的安全地带，却无济于事，它们总是能以不可思议的方式从各种严丝合缝的墙壁找到缺口，于是在这样持久地处于优势的战争中，猫们个个肥的让人感到滑稽。
那时我还在村社里上学，有机会得以喂养这些食肉动物，所以那也成为我为数不多的与这种冷漠动物如此亲近的岁月，慢慢地了解到它们的温情，甚至于有时它们也会在田地里捕捉野兔和麻雀衔回家来向我们炫耀。
也得益于在村社里上学，我可以时常与奶奶一起穿越枝叶繁茂的林间小路，呼吸着雨后初晴的新鲜蕨类植物的气味，在布谷鸟和松鼠的叽咕声中获得一种长久的愉悦的力量。直到如今回想，似乎仍旧能够嗅到清晨里阳光与露水的味道。而每逢雨后，那些人迹罕至的地方总是神奇地长出各种蘑菇、野笋和木耳，就连平时溪涧里隐匿踪迹的虾蟹也仿佛从漫长的昏睡中苏醒。
【|第六届“芙蓉杯”全国文学大赛入围散文作品——《旧时记》】如今回想那段采摘蘑菇和竹笋的记忆，一切充满新奇。林间蚊虫的嗡嗡声，聒噪的蝉鸣，鬓角滑落的汗水，奶奶微微弯曲的背影，以及第一次看到蘑菇生长在土里的模样都让我感到不可抑制的激动与欣喜。
那时我也曾尝试钓鱼，用盒子里的鱼钩和砍来的竹子自制鱼竿，在门前湿润的土里挖掘蚯蚓作为鱼饵，但后来宥于太多技术难题无法攻克只好作罢。幸而有一个痴迷于垂钓的爷爷在家中寄宿了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家里总是有源源不断的鱼，像是从厨房的水缸里昼夜不息地涌出来。而奶奶也乐于有如此多的食材，便将所有的小鱼裹上面粉与香料炸成金黄酥脆的小鱼干。在那段时间里它成为我们餐桌上必不可少的小吃，以至于后来在其他城市闻到相似的味道，一闭眼就会产生自己仍在有小鱼干萦绕的桌前的错觉。
那时候的奶奶是异常忙碌的，有各种小动物使她烦心，有我和姐姐给她添乱，有太多生活的琐事填满她那些被人们看来漫长的孤独与寂寞。可后来我渐渐发现，奶奶是沉醉于这样的忙碌的，并且随着我和姐姐一点点长大，随着她的儿女和我们一点点与她远离，便日益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