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_文化|他们的爱情和艺术的花朵( 二 )


这种诗意还表现在形式上 。 《土壤》并不取常见的第三人称叙述 , 而是分别以三个角色的自白组成 。 这种青春纯情的直接抒发 , 往往凝聚为格言:“奔腾的铁水会有凝固的时候 , 活跃的火山终于会冷却 , 可我心中这一点爱情的岩浆 , 却依然这样的灼热 , 这奔腾得这样持久、执着” 。 这种绝对化的爱情 , 以一种极端的姿态昭示着心灵辩证法的胜利 , 这在当时可以说是情感解放的前沿 。 差不多同时 , 张洁的《爱是不能忘记的》轰动全国 , 《土壤》的时代特点与之不同 , 更着重于形而下的现实主义精神 , 爱情与家国情怀、人生理念紧密相连 。
本来 , 我们对中文系出身的老同学 , 把小说主人公定位于农学院学生颇为意外 。 细读之后才理解了“土壤”的命名 , 不但有精神植根的意义 , 而且有为情节提供科学的专业基础 。 小说中写到辛启明和黎珍的重逢 , 旧梦重温 , 恰恰是二十年前严峻主题的延续 。 农场表面上成就轰轰烈烈 , 实际上却深藏着生态的严重危机 , 个人命运的抉择又一次摆在了他们面前 。 魏大雄作为领导 , 弄虚作假、欺上瞒下 , 完全不顾土壤退化留下的后患 。 辛启明面临更为严峻的选择 。 和二十年前一样 , 是保全自身的安全 , 还是为国家人民负责 , 义不容辞地揭露危机 , 面对又一次组织的压力和群众的误解 , 他坦然面对陷于孤立的噩运 。 《土壤》并没有把辛启明写成高大全的英雄 , 他也曾有刹那的动摇 , 但是 , 在令人恐怖的土壤沙漠化后果面前 , 他克服了动摇 , 他感到自己对这片土壤的责任:“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照亮我的思想:改造自然的土壤固然重要 , 但是 , 改造社会的土壤更加重要 。 ”为了避免谎言造成土壤的荒漠化 , 他决定留下来 。 而黎珍也一样决定不回北京 。 政治浪漫主义和道德浪漫主义在这里自然统一 , 绝对的爱情也水乳交融合流 。
当年的评论家 , 对这两个人物形象给予了高度的赞扬 , 但是 , 从艺术上来说 , 对魏大雄的形象给予更高的评价是有道理的 。 作者对于这个负面形象 , 并未简单化 , 特意安排场面 , 展示了他的正面气质 , 可惜的是 , 作者对之浅尝辄止 。 其实 , 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小说的呈现方式 。
作者在艺术上有创新的追求 , 没有以传统的第三人称对情节作正面展开 , 更不屑于追随后现代的种种时髦花样 。 小说的构思是:三个人物均取第一人称的心灵独白 , 这使《土壤》的风格充满了诗情画意 , 似乎可以称之为抒情小说 。 但是 , 小说情节逻辑的暗示性与直接抒情告白存在着矛盾 。 恩格斯说过 , 小说的倾向性愈隐蔽愈好 , 这样的经典论述 , 想来作者并不陌生 。 于是 , 作者颇具匠心地在启明与黎珍曲折的爱情之间设置了三条副线:第一条 , 政治上的对手魏大雄对黎珍的爱情 , 这与黎珍的政治理想主义所不容 , 不可能引起黎珍的情感的波动 , 作者让她为另一个对象所吸引 , 让他们结合并且有了孩子 。 从艺术上来说 , 作者既不想让这条副线对人物情感产生波折 , 更不想让辛启明与黎珍之间爱情构成障碍 , 遂让此人于“文革”中遭难死亡 。 第二条副线:黎珍的儿子小军在魏大雄影响下 , 和启明发生暴力冲突 , 作者也不想让黎珍陷入亲情与爱情之间的窘境 , 造成黎珍对启明情感的错位 , 作者似乎不忍心让二人遭受更大的痛苦 。 第三条副线:朴素的农村姑娘玉珍对启明产生了纯洁的爱情 , 辛启明坚决拒绝 , 即使引起短暂的误会 , 玉珍也飘然退出 。 从艺术上来说 , 三条副线均未导致黎珍和启明情感错位导向更为复杂、曲折、严酷的境地 , 如果允许我们猜想 , 浪漫的爱情的绝对化、诗化 , 和小说的人物性格的复杂是不是先天就存在着矛盾?第一人称的直接抒发 , 把小说浪漫诗情发挥到极致 , 内心独白不在同一空间 , 是不是不利于展开惊心动魄的戏剧性冲突?也许值得考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