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晨亮:以建筑作为方法,给灵魂之光赋形( 二 )


《镜中》这部二十余万字的长篇小说分成四个部分 , 故事也分别发生在四个国家 , 润生、易蓉、子珊、世平等四位主要人物的步履 , 则将空间本身也变为叙事进程中有机的组成元素 。
第一部分除铺陈人物之间纠缠不清的关系外 , 还以浓丽的笔墨书写了易蓉结束生命前打开记忆之闸的回望 。 她的决然也在另外三人的心灵深处投下难以走出的阴影 , 余下三部分便围绕他们各自漫长而艰辛的救赎之旅写起:润生在隐秘“召唤”的驱使下远赴边地、跨越国境 , 卷入缅甸政府军和果敢同盟军的战局 , 被抓进缅北监狱;出走美国纽约的子珊 , 尝试开启新生活的半途中 , 收到易蓉死前设定为一年后发送的邮件;心中藏着深重愧疚感的世平 , 下定决心要在陪同刚被解救的润生前往日本 , 完成委托设计项目的前期工作后 , 结束自己的使命 。
匠心独具的布局产生了一种结构上的整饬之美 , 同时也让叙事从情感纠葛这一看似狭窄的切口深入下去 , 延展至阔大丰赡的空间 , 赋予个体的苦痛更具普遍意义的悲剧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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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崎原爆资料馆
(图片来源:日本国家旅游局官网)
不止如此 , 小说中还充满了意味深长的对称与呼应关系:润生、易蓉夫妇在日本度蜜月时曾突遇地震 , 润生将这次有惊无险的经历视为二人“相依为命、相濡以沫的隐喻”;多年后他再次来到日本 , 又在一个刻骨铭心的地震之夜中幸存下来 。
他经历的两次地震 , 前一次在广岛 , 后一次在长崎 , 两座城市都曾被原子弹爆炸摧毁 , 广岛之旅激发出他对“废墟”的审美偏好 , 驱动他在刚刚经历亲人惨祸带来的“精神地震”后 , 接下“原爆”罹难者后裔山口洋子设计道场的委托;当历尽劫波的他来到长崎实地勘察 , 突然获得灵感 , 在道场设计方案中融入了自己在生命至暗时刻的体验 。 “地震”与“废墟”、“幸存”与“建造” , 这几对词语里仿佛隐藏了润生命运的密码 , 互为镜像 , 又如彼此连通的秘道 。
这部小说取名为《镜中》 , 在我看来 , 应当也与这重叠交错的对称、呼应有关——以山口洋子的伤痛记忆为镜 , 主人公照见了自己的家庭悲剧;以缅北监狱里因战火成为孤儿的彭小男为镜 , 润生照见了内心燃起的复仇之火;以润生动画草稿里的蚂蚁为镜 , 子珊读懂了两人共同的软弱与悲伤;而润生与世平 , 这对长相神似、气质不同的“兄弟” , 则从对方的脸上辨认出自己的投影——世平“不断回忆和目睹润生已经和正在经受的磨难” , 想要“重新体验润生受过的罪”;润生突然想到 , 也许世平受到的磨难不会比自己少 , “心里涌出一种令他奇怪的柔软的情感 , 那一刻他意识到 , 他们“在共同承担同一件事 , 承担相同的痛苦” 。
在长崎的海边 , 那“奇怪的柔软的情感”让润生放下了瞄向世平的复仇之枪 , 此刻 , “一道光进入他的脑中” , “他看到万物在这道光里显现” , 一个前所未有的建筑造型在脑海中涌现出来 , 他战栗着意识到 , 这是他和世平 , 和世间同样承受过悲苦、经历过绝境、在生与死的边界挣扎过、被爱与恨的火焰灼烧过的芸芸众生共同完成的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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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远藤周作《沉默》改编的同名电影剧照
小说中人的‘两难选择’‘灵魂的挣扎’等等这样对人的精神性想象” , “如何既能在文本中充分容纳中国经验 , 又和西方关于人的精神性想象和理解接通 , 在我们的写作中可能依旧是个难题” , 接下来便援引远藤周作的《沉默》为例——作者进入两个西方人的内心世界书写精神之战 , 展现了坚韧和软弱、勇气以及溃败 , 却始终无法进入日本信众的内心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