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麦口是夏天的仪式,盈满节日般的欢喜( 二 )


一次 , 父亲骑三轮车带着我回家取水 , 回来路上 , 我的右脚不知怎么被卷进了车轮里 , 伴随我“哇”的一声大哭 , 父亲猛然刹住了车 。 凉鞋脱落 , 血溅了出来 , 一阵剧痛从脚底直蹿向头顶 , 我哭得更凶了 , 头顶上的咕咕鸟也跟着叫嚣 。 家里人闻讯跑了过来 , 商量先把我送回家 。 那时候没有手机 , 麦口上找个人全靠跑来跑去 。 舅舅辗转绕了一大圈 , 请来医生上门包扎 。 幸好没有伤着骨头 , 用纱布缠绕包扎 , 坚持每天换药 , 伤口恢复得很快 , 只是右脚趾留下了一道粉色长疤 。
那年夏天 , 我升入高中 , 学校组织去腊山封闭式军训 , 晚上洗漱完大家在宿舍里卧谈 , 我才知道 , 脚被自行车或三轮车车轮卷进去这样的倒霉事 , 他们也遇到过 , 而且有两位同学也是回老家过麦口时遭遇的 。
我始终觉得 , 麦田是大地上的音乐家 , 内蕴着生命的律动和节拍 。
梵高在给弟弟提奥的信中如是写道:“当我画一个太阳 , 我希望人们感觉它在以惊人的速度旋转 , 正在发出骇人的光热巨浪 。 当我画一片麦田 , 我希望人们感觉到麦子正朝着它们最后的成熟和努力绽放 。 ”在他眼中 , 麦田是绝对的力与美的象征 , 所以才会在奥维的麦田里举起了枪 , 那是生命的挽歌 。
然而 , 伴随着城镇化进程加速推进 , 麦田隐退 , 变成高楼大厦 , 连同那些记忆也连根拔起 。 倒是云门舞者的《稻禾》 , 能够唤醒一抹记忆 。 2012年 , 林怀民来到“稻米之乡” , 被一望无垠的稻田攥住心灵 , 他带领云门舞者体验生活、学习割稻 , 仔细辨认 , “不同季节的稻田有不同的颜色 , 从青而黄 , 金黄之后 , 饱熟的稻谷泛出一种琥珀色的红光 , 很像黎明时初初露出的朝阳饱满而含蓄的金红” , 看到“稻花开时的愉悦的香 , 和稻穗抽长时安静的香 , 以及谷粒饱满时像焖米饭般幸福满足的米香 , 都不太一样” 。 他们拜稻农为师 , 冒着大雨也割稻 , 真正把自己历练成农人的模样 。 林怀民有感而发:“在稻田里长时间弯腰 , 脊椎比想象中痛很多 。 怀抱收获的稻穗 , 比想象中快乐很多 。 从真实的劳动中 , 大家懂得了粒粒皆辛苦 。 ”想象自己也是一株挺立的麦子 , 扭动身躯 , 起伏不定 , 那“刷刷刷”的声响不啻轻扬的口哨 , 仿佛告诉人们:万物皆有情 , 种田好比养儿育女 , 时间久了 , 手掌的刀痕、裤脚的泥印、指头的厚茧 , 都幻化为一枚金色的徽章——那是大自然的馈赠 。
“走 , 回老家 , 收麦子!”但愿这样的呼唤声消失得慢一些 , 再慢一些 。 而我 , 重温往事 , 迎着热风 , 朝着村口小卖部的方向 , 轻轻哼唱起一首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