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哀诗|【建安别裁】梦也无声:《七哀诗》之五——乐府诗的文人化【终篇】

【建安别裁】梦也无声:《七哀诗》之五——乐府诗的文人化【终篇】
乐府诗风续国风 , 建安文入韵初工 。
合为时著多新制 , 骨气奇高声渐雄 。
在文学初起的《诗经》时代 , 人们没有太多的闲情 , 歌是用来劳作时助力 , 闲暇时咏唱抒怀的 , 所谓“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 , 虽然风格各异 , 但文坛上——如果有这么一个文坛的话——并不存在思想立场的分歧 。
随着物质文化的进步 , 尤其是社会上产生了专门的文人阶层 , 他们不用劳作 , 因而有更多的闲情来推敲文字 , 文学也就越来越倾向于一种奢侈品 , 很多文人屈身于俳优地位 , 专门侍奉王室贵族 , 文学也倾向于华丽铺张 , 风格渐渐软糜 , 卖弄粉饰 , 使得文字更加艰深 , 脱离社会生活 , 使得内容空洞繁杂 , 感情游离不实 , 使得文学渐次背离了表情达意的本尊 。 现实主义的传统只在民歌中传承 , 但民歌的角色和社会地位尚不足以争衡文坛 。
一些有识见有抱负有才华有勇气的正直文人 , 开始反其道而行 , 努力恢复文学独立于势力和娱乐之外的尊严感 , 回到国风的“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的传统 , 这样 , 在汉末建安时期 , 比较明显地产生了两种文学思想文学实践的分歧 。
以曹操为首的建安诗人在汉末离乱中重新举起乐府民歌的大旗 , 用“端直的言辞结合骏爽的意气 , 形成格调劲健和艺术感染力很强的"风骨” , 直接针对空洞富丽的“上流文学” , 把焦点聚光在社会生活中 , 把民间乐府“感于哀乐缘事而发”的文学传统发扬光大 , 写离乱 , 写世情 , 写苦难 , 写抱负 , 为生民立命 , 为天下立心 , 把一有机会就忍不住向富贵华丽雍容闲散“投怀送抱”的帮闲倾向拉回到《诗经~国风》留下的优良传统中 。
乐府叙事诗的文人化过程 , 表现最突出的是王粲的《七哀诗》 , 《七哀诗》的主体与乐府民歌叙事诗同出一辙 , 此前的乐府叙事诗 , 像《十五从军征》、《妇病行》等 , 以场景、对话、动作、表情为主要元素 , 构建一个框架 , 白描一个完整的情节或者故事 , 他的目的是讲述一个故事 , 仅此而已 。
而所谓的文人化倾向 , 有两个方面的含义 , 一是语言文字更加洗炼有高度的概括性 , 这种概括性本身多少伤害了故事情节的生动性直观性 , 比如王粲写母亲“抱子弃草间” , 五字之间表现了几个动作 , 而《妇病行》开头 , “妇病连年累岁 , 传呼丈人前一言 。 当言未及得言 , 不知泪下一何翩翩”则显得繁复而具体 , 因之故事性也更强 。
另一个方面 , 文人化倾向还体现在主观投射上 , 这是比之练字造语更主要的特征 。
在叙述故事的过程中 , 用精准简练的文字 , 除了描述动作语言 , 还带着明确的诗人自己的主观感受 , 就母亲的动作本身来说 , 不存在“弃”的问题 , 客观地说 , 王粲所见只是“抱子放草间”的动作 , 但他不说“放”而直言“弃” , 就已经离开了故事的本色而戴上了“有色眼镜” , “弃”是王粲从观察中得出的结论 , 把结论和情节放在一起说 , 就不再是客观单纯的故事 , 而成了诗人“讲给读者的故事” 。
“不知泪下一何翩翩”也是抒发感受 , 但这感受的传达是靠了动作本身造成的联想实现的 , “翩翩”只是带着感情色彩的词 , 而不带着理性的评断 。 这就是二者的区别 。
《妇病行》讲了一个完整的故事情节 , 作者并不出现 , 读者对故事的感受 , 完全从故事的叙述中自己梳理出来 , 可以是同情、不忍或者其他 , 作者没有强加于读者的定向感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