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庵|止庵对徒劳之美 有一种痴迷( 三 )


其实最主要的是这个过程很好玩。你可以通过写这些,多回忆起很多事情,也可以知道很多事情,使那些已经褪色的不准确的回忆突然又准确了,好像你回到原来的时间点上。
穿着伍子胥外衣的哈姆雷特
主持人:我看到有些读者在评论冰锋这个人物的时候很生气,止庵老师在塑造这个人物时是怎样一个想法?
止庵:我觉得是这样,刚才谈到主动、被动,其实人太主动就有点处心积虑、不择手段了。冰锋这个人物如果说还有一点品格的话,都体现在这个被动上,就是说他没有那么处心积虑。
张悦然:其实我觉得这是一个东方美学。
我在大学教过书,有时候听到有关西方文学的讲座或者什么,他们都会强调主人公的主动性,强调主人公特别想要一件东西,这个小说才会特别动人,动人的程度取决于他有多想要那个东西。这个听起来好像特别俗气,是一个好莱坞的标准和套路。但其实不是,它同样可以用来形容比如说石黑一雄的小说,很多重要作家的小说。想要这个东西,在西方可能是一个积极、好的价值观和人生观。在东方就不是,没有那么想要一种东西反而是一种美德。
止庵:我们也可以把东方和西方理解为过去和现在。其实我们这个时代是越来越主动的。过去的人可能就没有那么主动,比如到一个单位去应聘,老板问你会什么,会也说不会,其实都会,很谦虚;现在不会也说会,我哪个事都能干,你让我干什么都行。确实在这几十年里发生了重大的变化。
这个小说发生在上世纪80年代,那个年代还是偏被动。主人公是一个思想主动、行为被动的人,我给他定位大概是这么一个性格。其实他最向往的,他的人生榜样是伍子胥——要替父兄报仇,但是没有力量,就跑到另一个国家去,先杀一个国王,立一个国王,先兴一个国,再灭一个国,全是主动性。在古代伍子胥跟传统的道德是不太一样的。
再举一个西方的悖论,比如说《哈姆雷特》这个戏里,当叔叔把他的爸爸就是老国王杀了,娶了他的妈当了新国王,戏一开始就是死去国王的鬼魂跑来跟他说这件事。他一直在琢磨这个是怎么回事,想半天,到结尾自己中了毒箭,这个毒也是叔叔抹的,再不报仇来不及了,自己就快死了,这时候他才报的仇。
我觉得其实古代就有这么两种人,一种是特别积极的人,一种是比较消极的人。我的这个主人公实际上是穿着伍子胥外衣的哈姆雷特。他是一个偏被动的人,他给自己定了很多底线。这些底线是一些道德、品质方面的底线,他自己经常被自己的底线所阻拦,所以使得这个人就非常困难。其实如果哈姆雷特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他那个故事在第一幕就可以结束了。我觉得被动和主动其实就是现代人和传统人的一个很大的差异。
主持人:所以在《受命》这部小说当中,主人公的特质还是更加贴近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人物的性格和特质。可以这么理解吗?
止庵:对,比如古代有“退避三舍”,两边打仗,因为那边曾经给过我主帅一些好处,我现在为了报答他,所以我退避三舍;比如跟那边打仗,那边军队正在过河,人说正好赶紧打,但是不行,你得等人上岸了再打。所以过去的人给自己设置了很多障碍。现在为什么人挣钱都比较容易呢?就是这个障碍没有了,直接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作者应创造而不评论
主持人:《受命》非常重要的一条线是复仇,但是这个复仇又非常脆弱,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复仇,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冰锋还是要坚持去做,以至于他到最后变成了慕容复一样,一个一事无成的人。用现在的流行词来说,就是非常丧的感觉。止庵老师为什么会去设计这样一个人物和这样一个复仇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