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山|【品读】为何万敏《凉山纪》作序:唯身与心均至处方为人迹

凉山|【品读】为何万敏《凉山纪》作序:唯身与心均至处方为人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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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蒋蓝
五六年前,我写完长篇非虚构《踪迹史:唐友耕与石达开、丁宝桢、骆秉章、王闿运等交错的晚清西南》之后,形近虚脱。我前后考察了金沙江流域、岷江流域、大渡河流域等沿途三四十个区县,采访了数十位民众。我是希望利用一个古人的空间踪迹和感情踪迹,来盘活晚清西南空间的断代史。略加休整后,才着手于前序《非虚构写作与踪迹史》。
【 凉山|【品读】为何万敏《凉山纪》作序:唯身与心均至处方为人迹】我提出的基本观点是:非虚构写作大于、高于新闻特写、纪实文学的最大特点,在于它强调的是以在场的方式呈现历史往事、现实真相,并将写作者的思想、情感、观点等等隐藏于描述的细节当中。而凸显大众而非强势集团的真实生活与情感,又成为非虚构写作的价值向度。所以说,非虚构写作就是典型的大地写作。
我认为,汉语非虚构写作尽管源自欧美的非虚构写作,但经过十几年的发展,逐渐形成了汉语非虚构写作的一些独有征象,具有五个典型特征:其一,作家全副身心地在场性;其二,具有正义价值观念的真实记录性;其三,构建独立的、具有个人文体意识的文本性;其四,富含多学科学识与思辨的跨文体结构性;其五,作家还需要钩稽历史通往现实的图像谱系性,由此构成文图互嵌的景观。
如果以这样的五个特征来看待作家何万敏的《凉山纪》,就会发现,他的笔触与方法论出现了与我心心相印的某种同构性。万敏兄与我均是新闻采访人员出身,职业采访人员的敏感与洞察力被他挪移到了非虚构写作场域,他不但仔细拂去了历史地表上的遮蔽物或彼此龌龊的迷魂阵,他还追踪事物的蛛丝马迹找到了那些历史事件的原点,他抓起了一把泥土,而蛰伏在泥土里的远梦,开始在光照下流出了眼泪……
所以,我们不妨考量一下鲁迅先生《故乡》中的那句箴言:“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有的人反其道而言之:世界上本来有路,走的人多了,反而没有了路。其实,前方有无道路并不是最为要紧的,唯有行者的身与心均至之处,方为在场,方为道路,方为人迹。如此与历史砥砺而行,摩顶接踵,孜孜以求,方有何万敏的《凉山纪》。
构成《凉山纪》的9篇文章,看似孤悬,实则统摄一体:无论是古蜀王朝通达西南诸国的“蜀身毒道”,还是汉代通往南方偏远山地或海滨的西南丝绸之路,无论是翻越“横断七岭”的茶马古道,还是散播一路铃铛声的闰盐古道,无论是彝人漫长的迁徙之路,还是西方学者深入大凉山腹地的探险之旅,何万敏总是会从一个考察的事件基点出发,去尽力追踪、复原历史存留在现实大地上的人迹,由此构成了他丈量大地的踪迹。
我清楚记得2013年夏季,我在云南考察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北上进入四川西昌惊心动魄的渡江过程:1863年3月,寒风料峭之中,石达开率军从洒渔河经鲁甸古寨与峭壁林立的梭山,行进至大竹林渡江。此处地势险峻,前有巧家拖车石壁,后为鲁甸梭山陡岩,中间横隔湍急的牛栏江。将士因饥寒无援,误食凝冻桐油集体中毒。石达开“率所部渡金沙江入川,时河面结冰不便行船,履冰过河,溺死几半。”因金沙江结冰而渡,这是出自《鲁甸县民国地志资料》的记载,目睹滚滚大江,浑黄的水流间藏匿着多少将士震撼天地的呼喊?!
在我看来,历史即是由“人迹”铺成的,而重大的历史事件才成为“史迹”。近二十多年越发润物细无声的平民史观,让我们看到在个体生命与连续流动的历史关系中,探寻历史运行过程中尤其是普通个体生命的“踪迹”,他们的恩爱情仇,很自然地成为了微观史研究者的着手点,这恰恰是何万敏非虚构写作的立场与进入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