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声猿|徐渭书法高明处，不在大字草书的激情四射，而在于狂中有稳书法

有的书法家故事多，有的书法家则故事少甚至没有故事可供后人消遣。人之怪是让俗常人产生兴趣的一种形态，进而夸张渲染，益增其怪。徐渭被人关注当然与狂有关，甚至以狂而一字蔽之。

文章插图

一个人可以因为精神生活的感愤，嗟穷悼屈、呵壁问天，但他“自持斧击破其头，血流被面”“以利锥锥其两耳，深入寸余”，历经九次自杀未果又误杀妻，陷囹圄七年。
一个人不痛苦绝望如此，何用此举，能以一个“狂”字说事？徐渭曾有八次参加乡试的经历，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倘若真是狂者，能有这份持守、遵循乡试的规矩？可见他对功名的追求如俗常之人，不想放手。

文章插图

一个人即便狂性，也是有时段的，终日为狂，那真是严重的精神疾病患者了，何以言艺文？徐渭的楷书给我们打开精神世界一个正常的窗口，守理性，依矩矱，沉稳细致，还有微露的行书笔意的机巧。
在千百字的书写中，持恒以行，首尾相衔如常山之蛇可作呼应，未必信手。一个人让后人追捧的醉抹醒涂，以为才子气必笔下狂驰，想当然耳。一个人对艺术理法上的敬畏和遵循，更不应被我们忽略。

文章插图

徐渭还有写得沉稳的草书，单字用笔萦绕婉畅，但字与字不相联属，显示出他书写过程中理性的克制。一个人有几套笔墨，随情性之变而驱使，这里是没有高下之分的，只是差异之别。
非狂的部分往往为后人有意无意略过，而所谓的狂则又过分倚重。其书《昼锦堂记》这样的行书，明显有米、赵之风，却藏其凌厉出以浑脱，以中锋行，以晕润见——寻常书写状态也自有其妙处，不必都是攘臂瞠目的做派，在这些作品中，一个人审美内心的谨重也罄露无遗。

文章插图

徐渭自称书第一、诗二、文三、画四。徐渭的问有多少人关心——我说的是书法中人，能得到何种启迪？我以为那是徐渭的理性力量的体现。
他的《四声猿》四本短戏——《狂鼓史》《玉禅师》《雌木兰》《女状元》，杜鹃啼血一字字写来。尽管结构奇巧，但此中内容基于对现实的揭露、反抗，崚嶒其形，兀傲其神，让人不能谓小戏而轻慢经营。一个人如此清醒严峻，隐显有致地传达了可进可退的政治理想。

文章插图

徐渭在文学上的表现是有深刻的现实意义的，尽管自称“文三”。他不狂而有思想力道的一面，精雕细琢，犀利尖刻，骂尽政权、神权的黑暗、虚伪。倘不运冷静之思量，细密之斟酌，一字字写出，一味逞狂岂能有此佳作？
书法中人认为，可以对应徐渭之狂的是大字草书，历来褒扬不尽。有激情、有速度，任其性，骋其怀，以成草书。但由于侧锋多，放多于收束，就不免有左右蹉跌、横冲直撞、牵扯无度、卷面纷乱等不足，而点画扁平浮薄就不可免。

文章插图

一个人在艺术上的反叛、创造精神固然可贵，但如何反叛才能带来艺术表现的曙光，是否是性恣情抹涂就是反叛，或者字面上的狂态就是前卫？终了还是以作品的审美品质为根本审视，否则，狂只是一种状态，作品也无法给予支持。
纸上情性可以从点画中、造型上见出，但更需要的是情性的审美，而非俗常的一堆杂碎的情性。时下的草书也有如此特征，很激情、狂性，歇斯底里，远胜徐渭，却是狼藉散乱，其弊为野战无纪之师。那么，这种创作状态再狂，也进入不了审美范畴，只是狂涂狂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