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义|海昏“慨口”本义探析( 二 )


“慨口”即“海昏江口”
由于长期的地壳运动,先秦秦汉时期的鄡阳平原,逐渐被北部彭蠡泽水侵蚀成为湿地,并在宋代形成季节性吞吐型湖泊——鄱阳湖(谭其骧、张修桂:《鄱阳湖演变的历史过程》,《复旦学报》1982年第2期)。故宋代以来,学者对西汉时慨口一带的地理环境的认识已经不够清晰。
吴曾所谓的“慨口”与魏晋南朝以前的“慨口”并非同一含义。按《水经注》所记,“慨口”是缭水“东出豫章大江”之口(陈桥驿:《水经注校证》,中华书局2007年版,第922页)。郦道元生活的年代,鄱阳湖尚未形成,慨口显然不是吴曾所谓“豫章大江之口”,而是缭水向东流入豫章大江(即赣江)的河口。吴曾在此遗漏了一个关键的“出”字,后人沿用吴曾之说,每每将慨口说成是赣江水流入鄱阳湖的出口,这对于汉代地理而言,显然是一个重大误解。这一误解也有历史的原因。到南宋时,缭水下游的山川形势、河流走向,与汉晋南朝时期相比,已发生了很大的改变。缭水除了北面的一条支流汇入修水以外,其向东南本流入赣江的南面一支,或因为鄱阳湖的形成,湖水上涨漫衍江河,其出水口则与赣江入湖的水道一同浸入了湖中,故吴曾所记南宋豫章大江之口,并非南朝时的慨口。
吴曾所称海昏县也并非两汉时的海昏县。他说慨口距离海昏县十三里,实际地理是指当时的赣江入鄱阳湖之口距建昌县(今永修县)为十三里,这一地名在宋代称作“慨口”,而未必就是南朝时期的慨口。《通鉴》胡注:“海昏县属豫章郡,后汉分立建昌县。宋白曰:今建昌县,旧海昏县也;宋元嘉二年,废海昏县,移建昌居焉。”(《资治通鉴》卷二十五,中华书局1956年版,第831页)乐史注修水曰:修水“东流屈曲六百三十八里,出建昌城,一百二十里如彭蠡湖是也。”(《太平寰宇记》卷一百六,中华书局2013年版,第2111页)《舆地纪胜》引《旧经》则云:“修水出豫章西北,其源自艾城东北,流六百三十八里至海昏,又流一百二十里入彭蠡湖。以其远而自达于江,故曰修水。”(王象之:《舆地纪胜》卷二十六,四川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207页)可知两宋年间的所谓海昏县实际上是指建昌县,两宋以后直至清代仍有人沿袭这种称谓。建昌县之沿革与海昏县的存废密切相关,两汉时期的海昏县与宋代建昌县治并非同一地望。
据《水经注》:“缭水又迳海昏县,王莽更名宜生,谓之上缭水,又谓之海昏江。”(陈桥驿:《水经注校证》,第922页)海昏江亦可称为“海昏水”或写作“慨水”。谢钟英《三国疆域志补注》所引《水经注》之“缭水”则径作“慨水”(谢钟英:《三国志疆域补注》卷十二,清光绪间刻本)。“慨”既为“海”之音转,故“慨水”之义与“海水”相通,或为“海水”之俗写。“海水”亦即“海昏水”之简称。从海昏江之名可以推知“慨口”的本义。“慨口”乃“海口”之音转,“慨口”亦即“慨水口”或“慨江口”之省称,其本义是指“海昏江口”,是海昏江出赣江之口,即缭水流向赣水的出口。与汉水流入长江之口,把汉江口省称作“汉口”一样,海昏江口本应省称作“海江口”或“海口”,并非吴曾所说“今往来者不究其义”。
总之,有关“慨口”得名于海昏侯的传说,不太可能出现于西汉宣帝时期,所谓“愤慨”之言更不可能出自刘贺之口。但自刘贺封海昏侯于豫章以后,其身世跌宕起伏、愤慨不平之传言在当地应早已有之,反映出海昏历史文化的深远影响。同时,从“慨口”地望的不同记载,可以一窥今赣北沧海桑田的地理变迁。汉晋南朝“总纳十川,同臻一渎”(陈桥驿:《水经注校证》,第923页)的赣江所穿行之鄡阳平原,到宋代已经淹没于湖水,原来流入赣江的多条河流(包括缭水)都汇入了鄱阳湖。“慨口”这个地名的本义,也被所谓海昏侯故事掩盖了上千年,应该予以辨正,还其历史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