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晔|因凡特的猫科动物命名术 | 命名术( 四 )



全书最后也是最长的部分Bachata,原文是“欢闹,舞会,派对”的意思,所以我音译为“巴恰塔”的时候选定了恰恰舞的恰,同时考虑到Bachata里包含了巴赫的名字Bach,我毅然决然将全书里出现的“巴赫”都换成另一通用的译名“巴哈”,以中文的字形相近(恰-哈)对应原文中的字母重合,也为了处理下文的语言游戏:“我现在听着巴哈在库埃评点的间隙想象着如果牾斯忒罗斐冬活着会编出怎样的语言游戏:巴哈,巴哈士奇,巴士拉,巴士底坑(分布在水泥地上,打断了滨海大道的空间连续),芭哈娃娃,巴哈瓦那,巴恰塔,巴恰恰恰——听他用一个词编出一部辞典。”这里描写的是两位主人公,两只老虎跑得快,库埃载着西尔维斯特雷驱车夤夜飞驰在哈瓦那的滨海大道上,广播里在放古典音乐,“库埃一边开车一边哼着音乐摇头晃脑,时而握拳向前表示forte(有力地),时而张手向下表示pianissimo(极弱),走下一级级无形的,想象的音乐阶梯,好像手语专家在翻译演说。……
——你难道听不出老巴哈是怎样摆弄D调吗,怎么设立他的模仿,怎么让变化出人意料地出现,但总是在主旋律允许和提示的情况下,从不提前,从不滞后,但仍能让人惊奇?你不觉得他是个完全自由的奴隶?哈,老伙计,他比奥芬巴哈更好,我发誓,因为他在here,hier,ici,这里,在这哈瓦那的忧伤里,而不在什么巴黎的欢乐里。”
就在他大放厥词的时候一曲终了,电台主持人开口:“女士们先生们,您刚才听到的是D大调大协奏曲,作品第11号第3首,作曲安东尼奥·维瓦尔第。”据说这就是古巴文化中著名的Choteo,《西班牙皇家语言学院词典》简洁地解释为“戏弄,开玩笑”,而古巴学者如Jorge Ma?ach却从中提炼出民族性的特质,即嘲弄自封的权威,不接受按部就班的现实,报之以微笑讪笑哈哈大笑。按书中人的说法:“这很古巴。在这里必须把真话当俏皮话说才会被接受。”这也许就是为什么全书充满了各式各样的俏皮话,谐音梗,以及明引暗藏的音乐、电影、文学典故“秀”……所有的饶舌与离题,东拉西扯旁敲侧击,都因为无法轻易说出最重要的名字。

一九七二年,因凡特被确诊为“双相情感障碍”,在伦敦的一家医院中接受了22次电击治疗。他还主动要求医生增大服药量,因为感觉耳边总回响着老虎的咆哮。医生苦笑着回答:因凡特先生,我们医院旁边就是海德公园啊。
这位伦敦医生没能真正理解他的古巴同行(因凡特早年曾学医,后来弃明投暗从文),就像书中给牾斯忒罗菲冬开颅的医生,只知道把患者的“语言呕吐症”归结为脑损伤。这只在耳边咆哮的看不见的老虎是死亡,是遭背叛的理想,回不去的往昔和故乡,同时也是流亡中呓语和失语的自己。科幻电影爱好者因凡特常说,唯一的时间机器是打字机。他的写作是猫科动物命名术&驱魔术,因为降服心魔之虎的最佳方式就是给它起个名字。
有一次摄影师内斯托尔·阿尔门德罗斯在老友因凡特家里留宿,半夜梦见自己被老虎吞噬,惊醒时发现一只十二磅重的暹罗猫正卧在自己胸前无声凝视。它的名字是奥芬巴赫。

作者:范 晔
编辑:钱雨彤
责任编辑:舒 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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