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震云|许婉霓|满纸荒唐言,一把含笑泪——刘震云《一日三秋》读札

刘震云|许婉霓|满纸荒唐言,一把含笑泪——刘震云《一日三秋》读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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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震云|许婉霓|满纸荒唐言,一把含笑泪——刘震云《一日三秋》读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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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纸荒唐言 , 一把含笑泪
——刘震云《一日三秋》读札
许婉霓
延津是刘震云众所周知的文学地标:早期的《塔铺》写的是延津的一个乡;“故乡系列”反复书写延津;“出入延津”甚至成为《一句顶一万句》上下部分的枢纽所在 。 近作《一日三秋》依然盘亘于延津 , 生发出入延津的故事:花二娘入延津而困于延津;陈长杰、樱桃、陈明亮、马小萌两代人出入延津亦各有前缘后事 。
只不过 , 此处“出入”的时间早超越《一句顶一万句》的“百年” , 直达不知情的花二娘苦等早已死去的花二郎的三千年 。 时间跨度之大 , 历史连同花二娘及其化成的“望郎山”理所当然地嵌入延津土地 。 花二娘因三千年等待哭干了泪 , 自是极苦 , 便要来延津人梦里找笑话 , 被逗笑则赏人柿子 , 否则让人一命呜呼 。 无论是续写樱桃、明亮的际遇所依据的时间线索 , 抑或是算命瞎子老董口中的“前世今世来世” , 明面上线形前行的三千年延津时间 , 实则暗含着循环往复时间观念的旁支 。 这既有现实时间中明亮带马小萌出逃西安时安慰彼此“那就当是出门逃荒吧 , 那就当回到了一九四二年吧”这样一种历史的似曾相识;也有着一代代延津人走不出花二娘梦魇的命运循环 。 小说中 , “一日三秋”美其意曰“在这里生活一天 , 胜过在别处生活三年” , 正暗示了此处的延津与他处在时间上的不同 。
这就是《一日三秋》中刘震云所勾勒的时空 。 前言中 , 他坦言小说改自六叔的画 , 因此“力图把画中出现的后现代、变形、夸张、穿越生死、神神鬼鬼和日常生活的描摹协调好” , 如果以画为对照 , 《一日三秋》生活化的具体世界 , 不过是写实笔法掩映下的象征世界罢了 。 《一日三秋》的时空观有着中国古典小说的痕迹 , 生与死的中间地带尤为小说重彩之处:且不说花二娘 , 单说樱桃从《白蛇传》戏里来戏里去的玄虚之感、鬼界映照人世的手法 , 即足以窥见死后时空亦类似生前 。 格非曾在《文学的邀约》中谈及 , 中国历来的文学作品中“生和死是交错在一起的” , 这种对于“幽明”传统的借鉴 , 大概也是深受中国古典小说影响的刘震云所不陌生的 。 只是这种借鉴并非通向传统扬善惩恶、宿命轮回的归途 , 《一日三秋》将日常同这些元素协调好的方式 , 则是在叙事上调动了刘震云拿手的“戏谑”本事 。
落于牌匾的“一日三秋” , 出自客人火车上阅读所得 , 客人认为有美妙寓意 , 放在人和人之间大有一句顶一万句的作用 , 但雕工老晋其实并不计较字义深浅俗雅 , 不过因比原先计划雕的“荣华富贵”“吉祥如意”笔画少一半还多 , 雕刻起来少费工夫 , 而最终选择“一日三秋”这四字 。 这种令人会心拊掌的反转 , 是《一日三秋》处处可见的笔法 。 “讲笑话”本是街头巷尾村边地头的民间智慧 , 而文学上由此发展而来的“戏谑” , 西方的塞万提斯、契诃夫渊源有自 , 中国传统笔记小说中亦俯拾即是 , 经由鲁迅、赵树理等人的发展 , 加之80年代“黑色幽默”等诸多西来影响 , 一同汇入中国当代文学 。 刘震云对“笑话”“喜剧”有自己的理解 , 在《故乡面和花朵》题记中就说过:“为什么我眼中常含泪水 , 是因为这玩笑开得过分 。 ”《我叫刘跃进》扉页说得更清楚:“所有的悲剧都经不起推敲 。 悲剧之中 , 一地喜剧 。 ”在《一日三秋》中 , “讲笑话”终于正儿八经地成为延津的招牌乃至人物命运的隐喻 。 无人敢在梦中告诉左右着延津人讲笑话及命运的花二娘关于花二郎久等不至的真相 , 笑话最终通向了另一个笑话 。 在第五部分中 , 借着《花二娘传》的开头直言这是本“笑书”“哭书”“血书”:“多少人用命堆出的笑话 , 还不是血书吗?”《花二娘传》戛然而止 , 《一日三秋》也就此收笔 。 至此 , 从《故乡面和花朵》的“玩笑”到《我叫刘跃进》的“悲剧”终于在《一日三秋》成为“血书” 。 或许是过于希望“让道理成为笑话” , 《一日三秋》里可笑的往往不是人们给花二娘绞尽脑汁讲出的笑话 , 这些道理承载量不小的笑话“总显得有些没劲”;反而是诸如上述雕刻“一日三秋”等细节的叙述指向着习以为常背后的荒谬 , 倒让人不免掬一把含笑泪 。 这恰好可借用花二娘对明亮梦中笑话的评价:“拧巴的笑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