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色成为明朝官方所认可并大范围使用的色彩之后,它用于端庄肃穆的宫廷院墙,用于精致典雅的后妃首饰,用于辞旧迎新的年节装饰,各个瓷窑也在不断探索,试图烧制出一种至纯至正的红色瓷器来。其实,此前之所以一直未有纯正的红瓷,除了红色在生活中未被统治者所崇尚的缘故之外,更为关键的是工艺技术的阻碍。传统红釉以铜为发色剂,但是铜在高温环境下的稳定程度极低,且其显色受到还原气氛等诸多因素影响,烧制非常困难。细数之下,唐代长沙窑的铜红釉釉色带黄,宋代钧瓷红中带紫,金代烧造红绿彩瓷,元代景德镇窑多制釉里红。而通体色泽油润光亮,如红宝石的高温红釉,则被誉为“千窑一宝”。而这千窑一宝,曾在明朝宣德年间红极一时。
前文提到,朱元璋称帝后命翰林学士拟定礼制,确定新朝祭器样式。明代宣德年间制鲜红釉即因多被用作祭器,又被后人称为祭红。鲜红釉的成功烧制无疑是红釉探索中的重大突破,比起钧红,鲜红釉色泽柔和稳定,不再有流釉之感;比起釉里红的色彩交杂,其通体一色,鲜红艳丽,正是历朝工匠所追求的至纯至正之色。尽管如此,成功的烧制并不意味着工艺的完美成熟,鲜红釉依旧对烧成条件极为苛刻,成品率极低。并且,为配制这种可以相对降低受环境影响程度的色彩,古人不惜成本,以珊瑚、玛瑙、玉石、赤金等珍贵珠宝入料,因此鲜红釉身价更为名贵。明代嘉靖年间的进士王世懋在所著的《窥天外乘》中描述道:“我朝则专设浮梁县之景德镇,永乐、宣德间内府烧造迄今为贵。其时以骔眼甜白为常,以苏麻离青为饰,以鲜红为宝”,足见鲜红之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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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宫博物院藏鲜红釉碗
清朝康熙年间的《江西通志》卷二十七中,有一段关于明朝嘉靖二十六年浮梁县的记载:“江西布政司呈,称鲜红桌器均获高匠,重悬赏格,烧造未成,欲照嘉靖九年日坛赤色器皿改造矾。”虽是在说嘉靖年间江西再烧不出高温红釉,只能用较低温度下烧制的矾红釉作为替代品,却也一石二鸟地点出了统治者对御制红釉的追求,与烧造高温红釉的工艺之难、耗费之高。集中烧造高温红釉的探索之路也因经济无力、政治动荡、材料稀缺等原因中断了二百余年,直至清代康熙时期方才复兴。如果说明朝烧造红釉是因为君主喜红,以此为祭器命地方烧制的话,清代统治者在此基础上则更增添了一重显示国力的意图。康熙亲政后,开创大清盛世,国力繁荣,决意复烧红釉瓷器。在督陶官郎廷极的督导下,御窑厂研究釉料配方与烧制方法,烧制出的高温铜红釉瓷器虽釉色与宣德鲜红釉不同,但色浓如牛血,有些积釉处呈暗红色,别有一番浓淡趣味。强光下釉面反射出玻璃般的光泽感,莹澈浓艳,如一层宝石均匀附着于白胎之上,叫人赏心悦目。因釉汁浓稠较厚,烧制时不免流淌,郎窑红瓷器往往于口沿处露出一圈白胎,俗称“灯草边”;又为流釉不浸底足,工匠用刮刀在圈足外侧刮出一个二层台,故有“脱口垂足郎不流”之语。据清宫与饶州府御窑厂来往的造办文书记载:“脱口以雪顶为佳,流釉以牛毛丝为妙,釉不过足,以鸡翅木纹为尊”,挑选郎窑红贡品的官员便以此奉为圭臬。官方的标准既出,则暗示着此种器物的烧制进入了一个较为成熟的阶段,有足够的人力物资进行批量化生产。
自上世纪90年代中期起,郎窑红釉器屡屡出现于拍卖场上,与之相比肩的还有康熙晚期景德镇窑新创的豇豆红釉品种。自成功烧造至纯至正的郎窑红瓷器之后,豇豆红又于单色红中人为地衍变出其他色彩,有时因红釉氧化产生绿色窑变,倒使得红中微微透绿,故得美人霁、桃花片等美名。民国许之衡在《饮流斋说瓷》中写道:“美人霁佳处在于,淡红中显鲜红色与茶褐色之点,背光则显绿色”。清朝朱琰在《陶说》中提及了豇豆红的烧制方法,其法名为吹红:“截一长七寸、口径一寸竹筒,一头蒙上细砂,沾着釉水吹到坯上”。这种看似是烧制缺陷、实则为有意设特殊色彩计的,自19世纪起深受日本及西方藏家青睐。豇豆红在西方被翻译为“Peachbloom(桃花釉)”,其绿柔软如桃叶,其红温婉若桃花,这样的英文翻译,竟颇为形象地道出了豇豆红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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