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梁晓声并没有很熟悉 , 不敢说“我的朋友梁晓声……” , 只是私人和工作的关系打过一些交道 , 但也不像完全的作家和读者那样拘谨和陌生 。 近来收拾照片 , 偶然见到一张他和城北勾肩搭背笑得极自然的照片 , 背面标着是在某年在作家林植树;另有一张背景是崇山溪流 , 我坐在一块大岩石上 , 他则背侧面的谈话照 , 表情颇为严肃 。 应该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在贵州某地的开会间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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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根据晓声作品改编的《人世间》热映 , 反映强烈甚至火爆 。 我则因先生刚去世不久 , 完全沉浸于对往事的回忆中 , 沉痛得不能自拔 。 但感谢晓声 , 感谢晓声的作品、感谢他经历过并表达出的苦难 , 使我从个人的苦痛中解脱而有抬头望向人世的愿望 , 从“我”看向“我们” , 从深浸在一个人 , 一个家庭的生死聚散 , 看到他人的悲苦、时代的重负和人世间的大爱 。
我的工作和晓声有些联系 , 大约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起 , 我们每个季度都有一次外出开会的机会 , 天南地北 , 每次不同的城市 。 北京的几个同志在首都机场聚齐 , 无论是在贵宾休息厅还是在普通候机大厅 , 只有晓声从不用拉杆箱 , 从不西装笔挺 , 他拿一个本白色最普通的超市赠送的布袋 , 没有杂物 , 里面放一个一看便知用了不短时间的枕头 , 另一个护颈的圆枕提在手里或干脆架在脖子上 。 他的衣着无论在什么场合 , 总给人一种过时或落伍的感觉 。 那第一粒钮扣永远都紧扣的衬衫和外衣 , 不潇洒!头发僵硬得竖起 , 目光坚毅冷峻 , 和柔声细语一字一顿讲话的气质不符 。 几乎同时代由非人境遇中活过来的张贤亮 , 总是时尚的西装 , 熨帖的发型 , 自带贵气的身形 。 相信 , 人无论经历过怎样的顺境和不堪 , 原生家庭的印记如影随形 。
在《人世间》之前 , 我对他的身世和过往稍有了解 , 一是通过宗江老师 , 知道他从复旦毕业后第一次进京 , 手边只有十几元钱 , 食宿无着 , 贸然求救于素昧平生的宗江老师 。 顶顶善良的阮若珊老师和宗江善待并保护了他的自尊!日后他成为大作家 , 也在书中记下了这一往事 , 充满感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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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他的风靡一时的知青作品 , 没有看过原著的也一定看过影视 , 我插队在陕西 , 又很快就因病转到了父母所在的河南化工部五七干校 , 虽也有艰辛蹉跎 , 但没有经过“暴风雪”的严酷的磨砺摧残 。 因此对他作品中种种困苦 , 几乎想象不出是他这样一个谈吐斯文的人亲身经历过的 。 说回后来我们工作中的联系 , 会议当然是多为探讨学习 , 虚实结合 , 不温不火 , 轻松无压力 , 所住酒店当然是当地条件最好的 , 因而会上会下同是一个系统的新老朋友相聚 , 没有身份、级别的拘束 。 虽不是文艺青年 , 我们几个和晓声年龄大小相仿的自然不会错过和他交流的机会 , 那不是追星 , 完全是朋友间的交谈 。 尤其是晚饭后 , 我和另一位对“卡拉”和游泳娱乐没有兴趣的朋友常打电话求见 , 他总是温和甚至亲切的欢迎 。 我们则有时会赖到深更半夜 。 在那里 , 他娓娓讲述他的出生环境和家族成员 , 深情、真诚有些沉重 。 同在一个大时代 , 我所经历的和他相比简直可以说是“平顺” , 那时我就看到了“人世间”的一小角 , 但只觉得那是属于梁晓声和他的家族 , 抑或说属于他所依存的阶层的“人世间” 。 我的出身经历和目光所限 , 完全没有能力解读到那是一个大时代的缩影 。 我以自己的情调去感受“十年见不到父亲”“七年见不到母亲”的锥心之痛 , 感叹以外是完全无法理解其中深刻的社会意义 。 记得那时候我和同去的朋友的共同感受首先是“心疼” , 觉得他是不堪重负的 , 重压伤及了他的颈椎和整个身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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