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专访|诗人凌越:我享受诗歌带来的寂寥的美感( 四 )


凌越:“先锋”“实验”“当代性”“超现实”这些术语多半是职业批评家喜欢使用的标签 , 这是典型的从“外部”谈论诗歌的方式 , 他们自然有权力这样做 , 既然他们没有能力从“内部”谈论诗歌问题 。 我以为出色的诗歌创作者一般不会太在意这些标签 , 他们关心的核心问题就是如何实现和保持语言的活力 , 当然在这一努力过程中 , 他们难免要使用一些新(或者是被遗忘已久而在此刻显得新颖)的创作方法——诸如增强戏剧性、叙事性 , 使用隐喻等等 , 这时候创作者会触及到你提到的这些术语 , 但是顺序不能颠倒 , 不能为“先锋”而“先锋” , 不能为“实验”而“实验” , 否则诗歌内在的有机机制一定会受到损害 。
“超现实”是现代主义诗歌中很重要的诗学概念 , 也是一个被广泛使用的诗歌技巧 。 有经验的写作者都知道 , 用“超级写实主义”的方式去描写“现实” , 未必能抓住现实的实质 , 而通过“灵视”(超现实)的视角 , 你反而有可能看到“真实”——一种对日常生活主观性地投射 。
“当代性”是一个很奇怪的概念 , 是强调诗要写当代的日常生活吗?意大利学者克罗齐关于历史有一句名言——所有的历史都是当代史 , 套用这句话 , 一个当代诗人就算是写古代题材的诗歌 , 他的诗也必然就是当代诗 。
崖丽娟:网络时代为诗歌发展带来机遇 , 比如诗歌写作方式和写作群体构成的变化 , 您怎么看“网络诗歌”现象和社交媒体时代的诗呢?诗歌和诗人的尊严在大众传媒时代该怎么体现?
凌越:不管是什么时代 , 一个诗人写作时所面临的困境是一样的 , 简言之 , 就是如何用语言处理经验 , 并在此过程中令语言生出异彩 。 网络时代可能为诗歌的传播提供了较为便捷的途径 , 在某些平台 , 诗人们也更方便交流切磋诗歌技艺上的问题了 , 如果他们交谈的兴趣不总是落在所谓“八卦”的陷阱里 。
这种便利的交流会带来另一个需要警惕的问题 , 就是强化了诗人写作的同质性——写同样主题的诗 , 写同样的愤慨 , 用相近的技巧 , 体现相似的道德感 , 诸如此类 , 而同质性不正是诗人首先需要挣脱的枷锁吗?我自己在写诗的最初几年有兴趣和别的诗人交流 , 可能那时候写诗的自信心还在确立过程中 。 后来我对这种交流不再上心 , 我始终觉得写比说重要 , 说得再好也不能保证就能写好 , 那么还不如多花时间在写上面 。 此外 , 交流的目的很多时候是为了取得共识 , 我刚才说了这对写诗没什么好处 。
我认为诗人不必浪费时间考虑传播的问题 , 诗人只要全力以赴写出优秀诗歌就好 , 诗歌一旦写出就有了自己的命运 , 它或者立刻广为人知 , 或者经历一段漫长的被遮蔽的阶段 , 然后慢慢为人所知 。 我喜欢后一种感觉 , 因为那更自然也更从容 。 我感觉我的诗歌就像是我的孩子 , 我喜欢和他有更多独处的机会 , 等他长大了 , 他自然会慢慢走到人群中 , 而我则会带着复杂的情绪目送他远去 。 诗歌到底不是一般的所谓商品 , 好的诗歌不需要“兜售” 。
诗歌和诗人的尊严也是很内在的问题 , 我曾经说过 , 作为诗人 , 写出好诗就是最高的道德 。 诗人的尊严只存在于美妙的诗句中 , 而不会在任何别的地方 。
崖丽娟:能否聊一聊您的童年和少年生活 , 在成长过程中 , 还记得是哪些人和事促使您喜欢诗歌吗?您为什么写诗?诗歌对您的生活发生什么样的影响?
凌越:前些年有一次整理诗稿 , 我突然发现了自己写了不少有关童年和故乡的诗 , 而在我早年的诗歌中 , 你根本找不到“童年”这个词 。 也就是说 , 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的经历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进入我的诗歌 。 总体而言 , 我有一个平静、平和的童年和少年时代 , 现在回头看 , 也可以说那就是一个“幸福”的童年 , 作为某种源头性力量 , 它将“善”持续注入我的生活 , 对此我是到近些年才恍惚意识到 。 我是外婆带大的 , 我对她有很深的感情 , 直到现在我也会想起她的样子 , 她的表情 , 她说过的话 , 我在好几首诗中写到过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