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言|“游乐场”的寓言( 二 )


“游乐场”是一种典型的人造物 , 而人造物从来都是脆弱的 。 为了维系它的正常运营 , 就要安排清洁工做日常清理 , 安排售票员做日常售票 , 安排设备运行师做设备的日常启动和关闭 , 安排文职人员做日常的宣发 , 一层一层叠加 , 趋于无穷的繁缛 。 一旦哪天某个部件被抽空了 , 整个系统就会轰然倒塌 。 而游乐场的地面就会被落叶、烟头和垃圾覆盖 , 秋千架的木板就会腐烂 , 过山车的铁轨就会生锈……“自然” , 这个人造物的劲敌 , 将悄无声息地吞噬游乐场 。
在小说《游乐场》里 , 当“我”从妻子“南方的”肚脐眼里悟出了北京游乐场的虚伪性后 , “我”就快刀斩乱麻 , 很快离了婚 , 卖掉了房子 , 继而辞了职 , 拍拍屁股回了老家 。 “曲终人散皆是梦 , 繁华落尽一场空 。 ”“我”的态度是冷峻而果断的 , “我”的意志是坚定而决绝的 。 然而从北京“撤”回来以后 , “我”发现“家”也并非是复乐园 。 “家”的单调和乏味 , “家”的平庸和无聊 , 对“我”同样是一种极大的折磨 。 “我”感到深深的“挫败感” , “觉得自己和同龄人比 , 已经输了 。 究竟输了什么 , 我也说不上 , 反正就是不快乐了” 。
小说最后用“我”和一个名叫玲的女出租车司机生活在一起作为归宿 。 但那是一种生活热度的降温 , 而非精神层面上的宁静 。 这一点 , 相信“我”也是心中明亮的 。 当他带着玲的女儿恬恬在“游乐场”里玩耍 , 却不能乘坐热气球(那是专属于特权阶层的游乐项目)时 , 他已经承认了 。
第一次见到孙睿时 , 是在北大未名湖畔 。 那时候我们一起参加一个文学进修班 。 夕阳的光线打在孙睿的脸部和身上 , 既和谐 , 又突兀 。 “和谐”是因为整个环境的温软柔和 , 与孙睿的慵懒散淡气质互相辉映 , 恰如其分 。 “突兀”是因为孙睿眼睛里流露出的坚毅 , 让那片光线显得有些跳脱 。
当然 , 现在来看 , 这种坚毅更多是来自于内在的精神结构 。 这个精神结构就像三角形一样 , 有着极强的稳定性 。 当生活的铁球压下来时 , 精神的三角形并不会被压扁 , 更不会被压碎 。 这个三角形在地面上硬生生地翻了几个跟斗 , 依然保持着它固有的形状 。 它也许会拍拍灰尘 , 或者揉揉受伤的地方 , 恨恨地咒骂两句 。 但是骂完以后 , 也就是了 。 这是孙睿小说里表现出来的特有品质 。 这种品质本身就和生活有着天然的裂痕 。 而小说的叙事张力 , 很大一部分也就是从这条裂痕中生长出来的 。 这种叙事张力 , 让孙睿在貌似平平无奇的叙事语调中 , 产生了古怪的幽默感、深刻的荒诞性和内在的戏剧性 。
【寓言|“游乐场”的寓言】我以为 , 那是很现代 , 且很高级的 。
小说集最后一篇是《戈多来了》 。 “戈多”就是爱尔兰现代主义剧作家塞缪尔·贝克特的悲喜剧《等待戈多》里的“戈多” 。 这是一个寓意广阔的意象 。 它可以隐喻一切 , 也可以什么都不是 。 在这篇小说里 , 胖子为了实现他的电影梦 , 经历各种波折 , 前后总共考了十次电影学院的研究生而未果 。 最后虽然终于上岸了 , 但他还是选择了回到南方的老家 , 重操旧业 。 那是一种怎样荒诞的选择?以至于读者读到小说(同时也是全书)最后四个字“戈多来了”的时候 , 也只想骂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