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雅|为了避免自己成为一个俗人,这群四百年前的文人们造了一个高雅纸牌屋( 五 )


优雅|为了避免自己成为一个俗人,这群四百年前的文人们造了一个高雅纸牌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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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漆嵌螺钿楼阁山水插屏 , 明晚期作品 。 这类螺钿镶嵌的黑漆屏风 , 虽然被文震亨视为俗物 , 但在17世纪却广受欢迎 。 图片来自《品物游心》 。
那么 , 我们不得不提出一个问题:文士以优雅之名反对的奢靡究竟是何用意?如果从尚好古物和排斥市肆商品的角度来看 , 文震亨们所结成的文士阶层 , 以优雅之名所对战的 , 乃是一种消费主义市场炮制的奢靡 , 表现为一种肉眼可见的炫富 。 就像用黄金与宝石打造的几案那样 , 充溢着令清雅文士掩鼻的铜臭之气 。 然而 , 如果将这张书桌换成花梨、铁梨、香楠木制作的天然几案 , 略微雕刻以云头、如意的纹样 , 尽管这样一张几案所费不下万金 , 但却以其清雅质朴的姿态 , 成功地掩盖了其所费不赀的铜臭味道 。 那些几案上陈设的三代鼎彝 , 生满古铜青绿 , 尽管将它们熔铸成铜钱很可能在市场上买不了一张方桌 , 但它们仅仅是摆在那里 , 就昭示着拥有者的不凡身价 。
所谓“长物”的真谛 , 并不是排斥奢靡 , 而是让奢靡变得不那么显而易见 , 用刻意为之的俭朴让人产生一种优雅的错觉 。 这就是长物作为多余之物的用处 , 所谓的优雅 , 或许只是多余的一个代名词 。 所谓的多余 , 只是奢靡的一个优雅的借口 。
如此说来 , 对长物的推许似乎也是一种虚伪 。 然而 , 还是《长物志》序言中的那句话“丰俭不同 , 总不碍道 , 其韵致才情 , 政自不可掩耳” , 用一句最通俗的话来说 , 就是“谁用谁知道” 。
优雅|为了避免自己成为一个俗人,这群四百年前的文人们造了一个高雅纸牌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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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耳四足青铜鼎炉 , 王天祥藏 。 此物为仿商周青铜器纹样制造的仿古鼎炉 , 自北宋金石学兴盛 , 士大夫阶层广为蒐集三代鼎彝 , 也出现了一批仿古青铜器 , 作为几案陈设玩赏之物 。 这件鼎炉的形式与温州南宋墓出土的鼎炉几乎一致 , 铸造时代也当在宋元之际 。 晚明时代 , 士人好尚藏古 。 明代高濂《遵生八笺》言书斋中床头小几上 , “或置鼎炉一” , 这类鼎炉尤应时时摩挲 , 晚明鉴赏家张丑论鉴赏古物云:“鉴定家评定铜玉研石 , 必以包浆为贵 。 包浆者何?手泽是也 。 ”

噩梦美梦
能生活在如此家居环境中 , 必定是场美梦 。 但不妨回过头 , 走出几榻鼎彝陈设的清雅书斋 , 走出山水环绕的亭台楼阁 , 去看看这长物堆砌而成的优雅浮华之外的世界 。 如果你还记得开篇提到的那场阴森可怖的噩梦 。 这场噩梦就是长物之外的真实世界的一个缩影 。
冒辟疆将噩梦归为冥冥之中的鬼神征兆 , 就在这一年年底 , 他的长子冒兖猝然感染痘疮 , 十天后暴病而殇 。 之后不久 , 他十七岁的堂婶也罹患痘疮 , 并在次年正月十五当日病逝 。 两人死时 , 因为“面痘黑陷 , 家人以粉和药涂之 , 死时发结不可梳” , 宛如噩梦中那两个“长丈余 , 披发赤身 , 面杂粉墨小点”的异物形状 。
噩梦成真 , 这般奇巧诡异 , 听起来确实令人在骇然之余感到不可思议 。 但事实上 , 冒辟疆的噩梦与其说是鬼神冥兆 , 倒毋宁说是当时江南灾疫流行形诸梦境的写照 。 痘疮 , 即所谓的天花 , 于1637年在华北暴发 , 一路南下 , 攻城拔县 , 直抵江南 。 嘉庆《如皋县志》只有短短一句话记载了这场夺取千万性命的可怖瘟疫:“崇祯十一年 , 大旱 , 饥、疫” 。 当时治疗天花的主要手段 , 便是以药粉涂抹天花痘疮 , 冒辟疆梦中面杂粉墨小点的异物 , 与其说是夜梦中冥冥征兆的鬼神 , 倒毋宁说是白日里感染天花的病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