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喜|李保田:追问命运 我以画笔刻刀作答 以剧中人悲喜哭笑作答( 二 )


父母认为老师这种教学方法有欠妥当 , 写了一封“人民来信”给学校 , 他们不知 , 这一举动竟然使他们的儿子在学校成了“人民公敌” , 被学校里所有的人挖苦、嘲笑 。 老师们要么十天半月也不提问我一次 , 要么就是几科的教师轮番教训我 。 久而久之 , 我也就习以为常了 , 于是得一外号——橡皮脸 。
十三岁去南京学戏 没能学唱京剧 , 却留下“小看柳子戏”印象
小学六年级那年的冬天 , 江苏省戏曲学校与江苏省文化干校来徐州招生 。 我背着父亲 , 领了一个弟弟去报名 。
考试的时候 , 我竟然表演得活灵活现、活泼乖巧 。 我和弟弟很快都接到了录取通知 。 通知上要求2月24日晚上大家集合一起坐火车去南京 。
我终于嗫嚅着告诉父亲我要去学戏 , 不再念书了 。 父亲一如想象中的大怒 , 暴打了我一顿 。
最后实在没办法了 , 父亲母亲就只好放行让我去戏校 。
离集合的日子还有一天 , 我兜里揣着父亲给我们弟兄买的电影月票 , 在街上晃荡 。 一天下来 , 看了四五场电影 , 最喜欢的那部《大闹天宫》 , 我已经倒背如流 , 又看了一遍 。
第二天 , 我简单地收拾了行装 , 离开家 , 到南京去了 。 那是1960年 , 我十三岁 。 至今我仍不能确定 , 去学戏和在学校里念书 , 到底哪个会更有利于我的后来 。
南京的日子全不如想象的多姿多彩 。 我原本喜欢京剧 , 现在却要学柳子戏 。 南昆北弋 , 东柳西梆 。 柳子戏乃是一个濒临失传的民间剧种 。 戏班里的师傅来源于民间 , 从没有进过科班 , 也就是高级戏迷、票友的水平 。 当我表达了想学京剧的愿望时 , 团里的人有些愤怒地说:“这孩子竟然看不起我们的柳子戏!”
我终究没能学唱京剧 , 却留下“小看柳子戏”印象 。 分科的时候 , 我选择了学“丑”行 。 戏台上“丑角”机智、活泼、滑稽、俏皮 , 讨人喜欢 ,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一直渴望讨人喜欢才选择了学“丑” 。 我的师哥当时已经二十岁 , 是团里的青年演员 , 自从我报了学“丑”行 , 他便视我为挑战者 。
不久母亲到南京出差来看我 , 她流着泪劝我回去念书 , 我拒绝了 , 心里却几乎承受不住母亲的伤心流泪 。 母亲将一块绣着小花的白手绢给了我 , 我一直将它视作温馨母爱的象征 , 后来这块手绢成了我师哥一条裤子上的裤兜胆 。
剧团环境加重了我孤僻、自卑 , 又自负的倾向
我不喜欢社交 , 比较孤僻 , 这跟性格有关 , 而孤僻的人一般比较自卑 , 比较羞涩 。 我成长的剧团环境 , 加重了我孤僻、自卑 , 又自负的倾向 。
问题出在全团成员与我的关系上 。
1960年我进入剧团 , 正是三年困难时期 。 全团其他的孩子都是农村来的 , 就我一个是城里的 , 于是他们一帮挤兑我一个 。 我很孤立 , 也因此加强了自卑心理 。
夏天来了 , 我在这个充满敌意被人奚落的氛围里却有一件令乡下孩子眼馋的好东西——一顶雪白的单人蚊帐 。 那是我从家带来的 。 师哥说:“我来挂蚊帐 。 ”于是我的好东西就成了他的 。 这并没有使我怨愤不平 , 因为尊敬师长是戏班的规矩 , 我自然应无私奉献 。 况且师哥大我七岁 , 对他依顺似乎天经地义 。 乡下的蚊虫多 , 师哥在蚊帐里睡得香甜 , 我在帐外被蚊虫疯咬 , 但我并不十分难受 , 我想师哥如果隔了帐子看我 , 我不是也在帐中吗?
不能同师哥建立甘苦与共的关系着实令我苦恼了好长一阵 , 虽然我牺牲了蚊帐和母亲送我的手帕 , 仍于事无补 。 学习不得要领的时候 , 师哥经常夸张地将我的败绩学给别人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