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扎加耶夫斯基:现在我确定我知道,如何做一个孩子

扎加耶夫斯基为当代诗人认知这个问题重重却仍不乏美好的世界提供了一个典范:无视现实的一味歌颂当然是良心泯灭的行为 , 完全的悲观也不可取 。
扎加耶夫斯基是我熟悉的一位诗人 , 但我没想到会熟悉到写出一首同名诗的程度 。 所以看到最近出版的他的诗集《不对称》 , 这种重合让我心有戚戚 。 只是看过整本诗集之后 , 并未见到同名诗 , “不对称”这个词仅在《毕业舞会》中出现了一次:

这种不对称 , 这种强烈的非对称性 ,
很多年里 , 几十年里 ,
使我无法在真相的强光下
见识她……
在这首诗里 , “不对称”又被置换成了“非对称性” , 既然这本诗集以它为书名 , 显然大有深意 , 需要细察 。 诗中的“她”指的是“我的妈妈” , 她在参加聚会时发表的看法“实在让我们吃惊”、“令我尴尬” , 并让“我”感叹“她是多么虚弱 , 老派” 。 由此可见 , 这首诗里的“不对称”涉及的是认识论问题 , 是“我”对“我的妈妈”的认识与她的现实或真相不对称 , 甚至可以说是极度错位 。 这里触及的是认识的表里冲突 , 哪怕是对身边一个极其熟悉的人 , 我们的认识通常可能是流于表面的 , 不够内在 , 在特定的场合 , 当我们突然认识到对方的真相时 , 不免像作者一样感到吃惊 。
艺术|扎加耶夫斯基:现在我确定我知道,如何做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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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当·扎加耶夫斯基(1945-2021) , 波兰诗人、作家 , “新浪潮”诗歌代表人物 。 主要著作有《无止境》《两座城市》《另一种美》《捍卫热情》《不对称》等 。
世界的可以解释与不可解释
对一位诗人来说 , 认识当然是个大问题 , 对身边的事物 , 尤其是写作的对象 , 认识不足或偏差 , 显然会导致作品的缺陷 , 其症状之一便是作品中的现实与社会中的现实不对称 。 可贵的是 , 扎加耶夫斯基意识到了这种不对称 , 并体现出以社会中的现实纠正心目中的现实的倾向 , 因此读者不难从这首诗中看到二者之间的张力 。 我倾向于把“不对称”视为这部诗集的隐秘核心 。 这里我结合世界的可以解释与不可解释、对艺术的知道与不知道之间的张力加以讨论 。
“解释”这个词在本诗集中出现多次 。 很显然 , 解释是与认识密切相关的问题 。 一般来说 , 如果没有正确的认识 , 也就没有正确的解释 。 这个世界 , 或者说诗人的写作对象 , 往往处于可以解释与不可解释之间 。 其中不可解释的部分前人往往归属于命运 , 或称之为神秘 , 扎加耶夫斯基则不同 , 在很多诗里 , 他都秉持着认知与探究的态度一一呈现他与世界相遇的情景 , 可以说他的许多诗都生成于情感认知的途中 。 这部诗集的开篇之作《无名之地》写的是丧父之痛 , 但异常克制 , 作者几乎把一场心灵地震转变成了理性探究的问题 , 很可能 , 哲学就是从这种处境中发源的 。 作者明明游荡在海德公园 , 却把它称为“无名之地” , 并在诗中反复出现 , 这本身就是无以名之的强烈痛苦的外化 。 诗人试图向陌生人倾诉丧父之痛 , 但又自觉不合适 。 最后从戈特弗里德·本恩的一首诗中获得了安慰:
当德拉克洛瓦阐述他的理论时 ,
这令他紧张 , 就肖邦而言 , 他
也无法提供关于那些小夜曲的解释
本恩所说的肖邦无法解释自己的作品 , 很容易让人想起康德的天才论:“它是怎样创造出它的作品来的 , 它自身却不能描述出来或科学地加以说明 , 而是它(天才)作为自然赋予它以法规 , 因此 , 它是一个作品的创作者 , 这作品有赖于作者的天才 , 作者自己并不知晓诸观念是怎样在他内心里成立的 , 也不受他自己的控制 , 以便可以由他随意或按照规划想出来 , 并且在规范形式里传达给别人 , 使他们能够创造出同样的作品来 。 ”康德显然是极力强调天才的神秘性的 。 而扎加耶夫斯基在引用了本恩的这几行诗后写道:“我只知道一件事:夜晚也不需要/解释 , 同样 , 痛苦也是 , 在无名之地 。 ”值得注意的是 , 这里把肖邦作品的无法解释变成了夜晚与痛苦的不需要解释 。 如果说无法解释是因为神秘 , 不需要解释则意味着主体对客体的坦然接受 , 或者说是主体对客体的悬置 , 意味着认知达到了它的限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