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祉艾:浸润的命运——读沈念新作《大湖消息》( 二 )


《大湖消息》是一部充满生物灵气的散文 , 沈念的语言总是能击中读者的内心 。 虽然这是一部非虚构作品 , 而且是叙写自然生态的 , 但是作者并没有反复提及那些复杂的生物学概念 。 读者能感受到的 , 反而是一种浸润在整个洞庭湖大湖美学之中人的生命状态 。 《化作水相逢》就很能体现这种“水”对人生命状态的影响 。
此外 , 作家的对事物的比喻、意象的营造、氛围的塑造 , 显示出他精湛的语言表达水平 。
比如对鹿佬去世的隐晦表达 , “墙上多了一个人 , 像是屋里挖了一个洞 。 ”说明鹿佬的照片被挂在墙上成为遗像 , 而屋里挖了一个洞 , 更写出了一种家中亲人失去的空洞无力感 。
《水最深的地方》 , 描写失孤之后的谭亩地是“陷入生活的失魂落魄中 , 又像反吊双臂悬在半空 。 ”这样的形象不由得让人想起西方历史中耶稣和普罗米修斯的形象 。 两者都是“受难者” , 对人类有着恩泽但是却蒙受灾厄 。
而失孤之后的谭亩地 , 面临着太多挣扎 , 比如丧子之痛、比如丧妻之痛、比如他人已至风烛残年 , 对过去的追寻和对自己生命的思考 , 都像一个“受难者”的形象 。
如此细致入微的描写 , 营造出普世的人们在困苦中挣扎的样子 。 书中像这样的语句还有很多 , 比如渔民提到的芦苇和研究生想告诉他们的应当是帕斯卡尔的名言“人是一刻会思考的苇草” 。
沈念往往将环境的描写与人物心理的描写融为一体 。 比如:
熟悉的水的气息每天清早把他从梦中唤醒 。 他又想起那些追逐云霞的日子 , 晨曦 , 午后 , 黄昏 , 白色的 , 七彩的 , 烈焰似的 , 粉色雾霭 , 沉凝墨色……他看着它们的聚散 , 却有一种“常恐归时 , 眼中物是 , 日边人远”的神伤 。
把老渔民经历过大灾大难之后的感怀跟云雾等自然变化相联系 , 使人想到山顶的迎客松 , 古人登高望远之后的感怀诗 。 作家总是能将普通人的命运的不凡之处通过自然环境的渲染 , 剖开给人看 。
近几年 , 生态问题和自然问题也渐渐吸引了文学界的关注 。 地理学家和生物学家有着他们自己考察这个问题的方式 , 而作家也有自己独特的解读方式 。
作家的关注更多是从整个宏阔的角度上 , 突破时间和空间 , 将个体生命跟自然生态联结 , 追求天人合一的艺术化境 。 人是渺小的 , 既不能跟广博的天地相比 , 也不能跟深厚宽广的湖也不能比 。 如果人的命运是悲苦的 , 那湖上万千的水鸟、黑杨、江豚、麋鹿 , 他们的出生、成长、衰老、死亡 , 哪一个环节不也包含着悲苦 , 可是悲苦之中又有生命生生不息的平静 , 和一些平淡的快乐 。 而湖呢 , 就默默包含着他们这一切 。
人们在这大湖中度过一生的生、老、病、死 , 体验着喜、怒、哀、乐 。 沈念对人类命运的关怀是一种缓慢的、柔性的 , 如同大湖的水一般 , 把一个个故事编织得惊心动魄 , 又娓娓道来 。 上善若水 , 而文学的人文关怀也有着水一般柔的力量 , 可以带人渡过万物 。
阿列克谢耶维奇曾言:“我很想了解古希腊:那个时代的人是怎样讲话的 , 怎样相爱的 , 怎样上战场的 , 怎样杀人的 , 怎样死的 。 ——通过普通人讲的故事的细节来了解 。 每个时代都有三件大事:怎样杀人 , 怎样相爱和怎样死亡 。 ”
关于非虚构的写作 , 阿列克谢耶维奇无疑有着更多的话语权 。 了解一个人的生命 , 书写一个人的命运 , 有着太多角度可以写 , 沈念无疑也掌握了这种写作的法门 。 杀人、相爱、和死亡的命题也在大湖消息里存在着 , 每个人的生命紧紧与湖的生命绑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