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在幻想世界之外,我们该如何安放自身?( 二 )


而如凌晨的《应龙》、顾适的《得玉》、陈茜的《年画》等故事借用民俗、民间传说和志怪故事 , 将其进行充分的改造 , 故事新编 , 寓言化 , 奇观化 , 增加了小说情节的丰富性与可看度 。
幻想生产的基础并非只有古典文化的温床 。 修新羽的《逃跑星辰》以饲养和驯化星星这样一种奇思妙想敷演出一则关于少年成长的残缺故事;白饭如霜的《嗜糖蚯蚓》是一则简短有力、节奏明确的植物狂想曲;念语的《衡平公式》是一部宇宙尺度上关于物种进化、文明兴衰的恢宏史诗;沈大成的《黑鸟》事关衰老与人的自尊 。
衰老带来的反应迟钝、容颜老去 , 以及是否尊严地活着是每个老人都要面临的问题 。 小说塑造了一个“总不愿意睡去 , 也总也不愿意老去”的老人安太太的养老院生活故事 。
安太太以整洁的妆容、鲜少的睡眠、规律的生活抵抗时光衰老二十余年 。 最终某个夜晚 , 在一则有关黑鸟的黑色荒诞故事里 , 安太太心脏骤停、猛然离世 , 给所有人留下始终如一的美丽和尊严的遗像 。 黑鸟的意象令人想到爱伦坡小说中的黑猫 , 是日常生活里的骤然惊悚之物 。
赵海虹《宝贝宝贝我爱你》则从现代科技的养育游戏反思真实世界的亲密关系与养育伦理观 。 “我”需要对所负责的婴儿养成游戏进行细节上的改造升级 , 为了获得养育孩子的一手经验 , “我”妻子怀孕 , 生下女儿贝贝 。 我在照顾贝贝时获得的经验被全部运用到“宝宝”(主人公的游戏孩子)的改造中 , 在虚拟与现实的模糊中 , “我”分不清到底谁才是自己的女儿 。
最终被妻子发现后 , 我被迫离婚 , 失去与女儿朝夕相处的机会 , 这种失去彻底唤醒了“我”的父爱天性 , 拯救了我在虚拟科技里亲密关系的沉沦之感 。 这篇创作于若干年前的作品以警示录的方式提醒着未来的人们应当如何审慎对待虚拟科技中真实的情感困境 。
学者王富仁等认为 , 象征着“民族幻想力萌芽”的古代神话充满生命力 , 经由“科学精神”的洗礼 , 现代叙事学的改编 , 其中能够发展出一种东方科幻 。
一番细读可见 , 《春天来临的方式》所收录的作品 , 既包括绮丽的幻想 , 也不乏深刻尖锐的现实思考 , 有强烈的文化感与人文关怀 , 也有对未来世界的或宏大或具体的思考 。
发达技术、人工智能、太空漫游等硬科幻题材所建构的幻想世界之外 , 人类如何面对自我、面对自身的文化传统 , 如何赋予技术以温度 , 又如何安放自身情感等更为幽微和细腻的命题 。
重新演绎上古神话、民间传说、侠义故事的当代版本 , 在其中寻找叙事资源、美学资源与情感资源 , 挖掘中国传统时空观念中的科幻基因 , 接续一种浪漫主义精神 , 开辟出更为情感化的科幻书写方式 , 是创作者在当前中国科幻创作版图上的一种叙事策略 。
面对高速的工业化、城市化与全球化进程 , 人类情感价值、生活方式和文化传统遭到了不可逆的毁灭性冲击 。
面对“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的世界 , 面对此起彼伏的现代性危机 , 有的作家在想象中征服宇宙、展开外太空殖民 , 或者想象文明毁灭的搏斗与赓续的千种方式 , 而有的作家则重新挖掘幻想与中国传统历史的联系 , 重新寻找人与过去、人与自身、人与文化传统的联结 , 借由神话和民间传说重塑一条新的探索之路 。
小说集《春天来临的方式》则是对后者作家群体的一种性别集结 。 在她们笔下 , 《屠龙》《宇宙尽头的餐馆·太极芋泥》《画妖》等小说中 , 独属于中国文化的山水地理时空诱发了充满想象力、未知可能性的科幻空间 , 二维空间演化为多维立体的空间 , 其中散发着迷人而愉悦的幻想、诙谐、志怪色彩 , 带着本民族独特的审美文化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