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山顶——老虎屁股——往下看 , 村庄像被天空的脚蹄踏着 , 也像是被一声口令聚拢起来 , 显得紧密 。 其实是散乱的 , 屋子排的排靠的靠 , 大的大小的小 , 气派的气派破落的破落 。 这是一个老式的江南山村 , 靠山贴水 , 屋密人稠 。 屋多是两层楼房 , 土木结构 , 粉墙黛瓦;山是青山 , 长满毛竹和灌木杂树;水是清水 , 一条阔溪 , 清澈见底 , 潭深流急 , 盛着山的力气 。 溪水把鹅卵石刷得光滑 , 铺在弄堂里 , 被几百年的脚板和车轮——独轮车、脚踏车、拖拉机——磨得更光滑 , 有劲道 。 弄堂曲里拐弯 , 好像处处是死路 , 其实又四通八达的 , 后都通到祠堂 。
祠堂威风凛凛 , 地主一样霸占着村里阔绰的一块空地和一棵大树 。 树是白果树 , 也叫银杏 , 树干粗得没人抱得住 , 梢头高过祠堂 , 喜鹊很安耽地在上面作窠、下蛋 , 生出下一代 。 春暖花开时节 , 嫩绿的叶苗像一支秘密部队 , 从条纹状的树皮下钻出 , 便一发不可收拾 , 发疯似的向天空和枝丫争抢地盘;要不了几天 , 扇形的树叶密密麻麻 , 隐起枝丫 , 遮天蔽日 , 挡风避雨 , 召集全村的麻雀都来过夜 。 秋末冬初 , 风是染料 , 把碧绿的树叶子一层层染 , 后染成黄铜色 。 一夜寒风 , 树叶纷纷落地 , 铺满祠堂门前 , 盖住青石板 , 跟着人的脚步混进周围弄堂 。 弄堂没规矩 , 却总是深的 , 肠子一样伸曲 , 宽的宽 , 窄的窄;宽的可以开拖拉机 , 窄的挤不过一副肩膀 , 只够猫狗穿行 。
【人生|《人生海海》:潮落之后是潮起,人终究要学会与生活和解】春末秋初都是夏天 , 像夏天的凌晨四五点和夜晚七八点都是白天一样 。 每到夏天 ,
村子像得了疾病 ,把人折磨得死去活来 。 首先是忙 , 田地要劳作 , 畜生要侍候 , 屋漏要补 , 洪水要防 , 阴沟要通 , 茅坑要清 , 牛栏、猪圈、鸡窠、鸭棚、兔窝里的牲畜都来添乱 , 一堆事 , 像疹子一样发出来 , 日子再长也不够用 。 因为热 , 挨家逐户 , 门窗都敞开 , 人都袒开身子:男人赤膊 , 穿短脚裤 , 女人也穿得短薄 , 袒肩露胸 , 亮出白肉 , 脸上汗涔涔的 。 人出汗 , 屋墙和家具也出汗 , 潮湿湿的 。 村子捂在山窝里 , 三面不通风 , 热气散不开 , 被闷成瘴气 , 爬上墙 , 或躲在阴暗角落 。
弄堂里有穿堂风 , 虽然风里裹着阵阵恶臭 , 但大家照样搬出桌椅 , 摊在弄堂里吃饭、纳凉、谈天 , 咫尺之外 , 甚至脚下就是阴沟 。 阴沟里烂着死老鼠、泥淖、狗屎、鸡粪、小孩子的屎尿 , 它们在黑暗里窃窃私语 , 吐出满嘴臭气 。 但这算什么?我们不怕臭 。 只有虫子才怕臭 , 敌敌畏一喷 , 死个精光 。 人要怕臭怎么活?谁去浇粪?谁去喷农药?这些活大家都抢着做 , 因为轻便 , 也可以顺手牵羊照顾一下自家庄稼 。
总之吧 , 每到夏天 , 村子像剥了壳的馊粽子 , 黏糊糊又臭烘烘的 , 人总忙叨叨的 , 各路虫豸也总不安生:苍蝇、蚊子、蟋蟀、萤火虫、壁虎、蚂蟥、蚂蚁、蜻蜓、蚂蚱、蜈蚣、毒蛇、蜥蜴、毛毛虫 , 四面八方冒出来 , 寻死觅活扎进人堆 , 加到我们生活里 , 给我们添乱、生事、生病 , 等着冬天来收拾 。
到了冬天 , 村子像装了套子 , 一下子封闭了 , 清冷了 , 安静了 。 尤其落雪天 , 静到素雅 , 鹅卵石铺陈的弄里堂外 , 鸡犬无影 , 雪落无声 , 人影稀落 。 积了雪 , 即便有人走过也听不见平时各人各样的脚步声 。 积雪像木工房里的刨子 , 糕点铺里的模子 , 把各人各样的脚步声都刨成一个样 , 压成一个形 , 听上去只有一个声: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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