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抗战时的陪都读低年级时 , 别的同学忙着“言必称希腊” , 严格学习西画祖宗之法 , 苏天赐就在思考“如何出入于东、西方之间 , 而又能融合在一起”这样的问题了 。 在同时研习石涛《画语录》和罗丹《艺术论》之后 , 苏天赐“选择从线入手 , 从西方边线与形体的相依到东方借用笔以传神的韵味” 。
经几幅肖像画牛刀初鉴之后 , 早年奠定的探索思路贯穿了苏天赐的整个艺术生涯 。 他自少年时便投身抗日救亡文艺运动 , 1949年后将所学所长积极投入社会主义建设洪流 。 本次展览中 , 以《春风杨柳万千条》为代表 , 以劳动者、劳动场景为表现对象的一系列作品让人眼前一亮 , 因为和我们熟悉的那些“以苏为师”、准确说是“以马克西莫夫为师”的同代油画家是那么不同 。 在创作气氛有待包容、普遍认知也有待提高的时代 , 这给画家招来了不必要的麻烦 , 以至于艺术创作最黄金的青壮年 , 他多是在颠沛和蹉跎中度过的 。
苏天赐没有埋怨命运的不公 , 而是认识到“传统积累了人类代代相传的精粹 , 也积累了代代相传的偏见……(中国人)把它当作洪水猛兽 , 因为局限于观念 。 艺术既与普通人的生活有关联 , 也有它的专业领地 , 于是出现了层次” , 既豁达又清醒 。 这些体悟升华成的艺术理论 , 不仅反哺于画家苏天赐的创作 , 也由教师苏天赐而滋养了天下桃李 。 作为当年院系调整的产物 , 南京艺术学院能迅速成为中国油画教育重镇 , 和接纳了苏天赐这位“谪仙人”是分不开的 。
从自然王国到自由王国
大历史下无法自主的飘零 , 让苏天赐再没返归木棉花下的故乡 , 也未能留在西子湖畔的母校 , 最终大半辈子成了一名江苏人 。 却把他乡做故乡 , 他在那里找到了自己最美的画布——太湖 。 而苏天赐笔下的太湖与江南 , 有一个共同点:几乎都没看到过太阳 。
“如果按照西方的标准画风景 , 应该在太阳底下画 , 越强烈就越能画出效果来 , 但是江南风景的美感在太阳下也就没有了 。 于是我画江南 , 就比较多地画阴天 , 画梅雨天 , 只有这样才能特别显出它的比较微妙的颜色 , 显出它特有的情调 。 ”苏天赐创作了一系列既写实又写意 , 既有抒情又有表现的中体西用佳作 , 年轻时便明志的艺术追求 , 自此终于有了稳定而成熟的学术体系 。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 , 苏天赐从南艺退而不休 , 受国家委派去欧洲做访问学者 。 在那里 , 他如饥似渴地泡在老师林风眠口中的一座座艺术启蒙圣殿 , 寻源问道的同时 , 他念兹在兹的油画民族化 , 也提升到更高的哲学层面:“西方重物 , 以数理求之 , 长与短、方与圆、大与小 , 百色缤纷 , 归于视觉的秩序;东方重神 , 追寻的是心灵秩序 , 驰神宇宙 , 吐纳风云 , 生命需要呼吸 , 紧张与松弛 , 动静与纵横捭阖 , 参差错落 , 都是顺机而变 , 在无痛中寻求有序 。 ”
这也就难怪 , 看画家晚年那些备受藏家推崇的静物花卉小品 , 连叶子都仿佛可以感受到性格 , 会用自己的语言表达 。 至于《秋柳》《冬日的湖》《晨曦》这三幅千禧年前后的晚期作品 , 自制的“不中不洋”的特号画笔下 , 枯笔和飞白这些国画技法、除空间更具时间意象的留白写意 , 更是把观者从“时间消逝了而我却没有移动”的自然王国 , 带入随心所欲不逾矩的自由王国 。
林风眠和苏天赐这对师徒都是自幼生长于南国 , 家乡的自然风物就是他们最初天然的启蒙老师 。 如苏天赐晚年回忆:“我生命中存储的最为久远的记忆就是故居门前那一片葱绿……大自然把大门拉开 , 展示她斑斓的胸怀 , 滋润我的感官直到血液中的点点滴滴 , 使之与生命同增 , 与心灵同在 。 我很庆幸此事能从我幼小的时候开始 , 她促使我学会了绘画 , 我从中获得一种纯粹的快乐 , 它单纯而质朴 , 足以让我享受终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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