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不息活水流(译者·书)( 二 )


我们也时常在切磋讨论后依然无法达成一致 。 翻译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时 , “枯藤老树昏鸦 , 小桥流水人家”里的“小桥” , 谢公译作“拱桥” 。 我和他商榷 , 从这首诗的意境判断 , 那应是个十分荒僻的地方 , “小桥”可能是简陋的石板桥或木板桥 , “拱桥”听上去更像修建在皇家园林或繁华之地 。 但谢公不同意这一见解 , 我也只好“求同存异” 。
一首好诗 , 首先感动国外汉学家 , 他们通过翻译赋予它新的生命 , 让它展翅飞向远方的读者 , 飞向更加广阔的天地 。 宋代朱熹有诗:“半亩方塘一鉴开 , 天光云影共徘徊 。 问渠那得清如许 , 为有源头活水来 。 ”诗的传播与交往也如生生不息的活水 , 流进来 , 流出去 , 让世界诗坛多姿多彩 , 让读者的生活充满感动和喜悦 。
与诗为伴六十余载
回首与诗相伴的60多年 , 我时时记得那些领我进门的前辈名家 , 他们的引导和鼓励至今历历在目 。 大学时期的俄罗斯文学选读课老师曹中德先生让我得以领略俄罗斯诗歌的美妙音响和真挚情感 , 并开始尝试译诗 。 系主任李霁野先生告诉我 , 文学翻译难 , 诗歌翻译更难 。 译诗需要精益求精 , 反复琢磨 , 一要对得起作者 , 二要对得起读者 。 李老的叮嘱 , 我一直牢记在心 。 毕业后 , 我结识了高莽先生 , 他主编《苏联当代诗选》《苏联女诗人抒情诗选》《普希金抒情诗全集》 , 都给了我翻译诗歌的实践机遇 。 我翻译的第一本诗集《一切始于爱情:罗日杰斯特文斯基诗选》 , 序言也出自他手 。
1979年和1981年 , 叶嘉莹先生在南开大学两次举办诗歌讲座 , 我有幸聆听 , 并做了详细笔记 。 叶先生的讲座不带书本和讲义 , 所有诗词全都记在心里 。 “昨夜西风凋碧树 , 独上高楼 , 望尽天涯路……”她的声音清晰悠扬 , 笑容平和优雅 , 每次听讲都是难得的艺术享受和精神洗礼 。 我至今还记得叶先生说:中文系的学生 , 国学根底比较好 , 但英语往往不过关;学外语的学生 , 外语不错 , 可国学根底比较薄弱 。 如果要研究外国文学 , 必须在这两个方面努力 。 这几句话为我指明日后的努力方向 。
记录在两个笔记本上的160页叶先生讲课笔记 , 令我最为珍惜 。 2021年春节前 , 我整理房间和书籍 , 找到了保存完好的笔记本 。 开春后 , 我去叶先生家拜访 , 她精神很好 , 坐在轮椅上问我:“你今年多大年纪了?”我回答:“81岁 。 ”叶先生说:“我都97岁了 , 你还年轻着呢!”这句话对我是莫大的激励 。 我给叶先生带去了与俄罗斯汉学家合作编选翻译的《李白诗读本》《唐诗读本》《宋词读本》《元曲读本》 , 叶先生回赠我一本她的口述史《红蕖留梦》 。 我回家后通读全书 , 深受感动 。
回顾这些年来走过的路 , 我终于找到了俄语和最初渴望报考的中国古典文学专业之间的衔接点 , 并把两者结合了起来 。 外语是工具 , 文学是专业 , 诗歌是最爱 。 如今 , 我还在坚持读诗、译诗、讲诗 , 我始终坚信真正的译家不重声名 , 甘愿当架桥铺路工 , 陪外国作家“过桥” , 伴读者“出国远行” 。 译者辛勤劳作求的是桥宽路平 , 也从诗歌中感受到美好和充实 。
谷羽 , 原名谷恒东 , 1940年生 。 南开大学外语学院俄语系教授 , 天津作家协会会员 , 圣彼得堡作家协会会员 。 曾获俄罗斯联邦普希金奖章、安年斯基诗歌翻译奖、中国俄语教育终身成就奖等 。 主要著作有《帆船 , 在诗海上漂流——俄汉诗歌翻译研究》 , 以及《普希金诗选》《普希金爱情诗全编》等俄罗斯文学译著30余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