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未了|席上的正午

席上的正午
文/图 迦南
|青未了|席上的正午
本文图片

一上午 , 看看花草 , 剪剪枝杈 , 浇浇水 , 围着荷花缸兜来转去 , 从不同的角度拍一朵荷花不同的美 。 再去后园 , 揪茄子 , 摘西红柿 , 掐空心菜 , 采苏子叶 , 扯上胶皮管慢慢浇园 。 终于能上炕坐下来 , 喘口气 , 正午了 。 听见隔壁那个每日以休闲方式来种菜的男人 , 叮叮哐哐关上门走了 , 又一阵电动三轮车响过 , 是一村民干活回来了 。 此后再也没有人为的声音了 。 又过了一会儿 , 鸡叫狗叫声也没了 。 要是现在去村里转 , 一个人影也不会有 。
我哪也不去 。 我开始享受席上的时光 。
照例要发一会儿呆 。
窗口的光 , 已是初秋意味的澄明 。 隔着窗纱 , 花影朦胧 , 蝉鸣鸟鸣却清晰入怀 , 直觉得四周更为深静了 。 村里的人都习惯于午休 , 鸡和狗也午休 , 蝉从不午休 , 鸟也从不午休 , 我与蝉与鸟有一拼 。 大好的天光下 , 在痴睡中无知无觉浪费掉 , 多可惜!发呆才是正事 。 发呆的状态是无我的模式 , 无我 , 便无爱无恨无烦恼 , 诚是幸福 。
当我出呆 , 像个外人一样认真打量自己的小屋 , 真不敢相信 , 我会有此种的幸福 。 我心里谋划着 , 等秋深时 , 柿树叶红了 , 野菊花开了 , 各类藤草可以风干了 , 得重新装扮这简陋的小屋了 , 幸福原来如此简单 , 不必花一分钱 。 不过 , 炕席是花了不少钱的 。 原本这是个简单的手工问题 , 但在现时的乡村已绝迹了 , 当初 , 我问他们哪里能买到炕席 , 他们说集上有 , 很快弄明白 , 他们所说的炕席 , 不过就是人造皮革 , 家家炕上如此 , 而我要的是真正的席子 , 幸好万能的网购帮了我 。
席子是苇草的 , 冬暖夏凉 , 对整个屋子是极为重要的承托 , 我不能想象 , 墙上的花花草草 , 与炕上一大张人造皮革的隔膜 , 如何能愉悦人的视觉 , 也不能想象坐在人造皮革上的感觉 , 所以 , 这小屋的幸福 , 实是由苇席承载的 。
想来人是童年经验的执念者 , 当今的孩子长大后 , 全不知席子为何物了 , 而我一直记得幼年家中的席子 , 高梁秸皮编的 , 人小 , 无知 , 无觉 , 大人是伤透脑筋的 , 因为席子磨破了我们的裤子 , 我们也会抠坏席子 , 贫穷不待见席子 , 有人家的炕席破好几个大窟窿 , 就那样任其露着炕土 。
童年少年时 , 不见这种席子了 , 炕上铺的是人造皮革或刷了彩漆的纤维板 , 虽然受热会变型 , 到底是光滑了 , 耐用了 。 青年后 , 没有炕了 。 没有怀恋 , 没有思考 , 没有伤感 , 只有物欲 。
中年 , 想起了幼年 。 真如想起了母乳 。
席上的幸福 , 也包括席上的阅读 。 主要在深秋、隆冬和早春 。 余时活计颇多 , 往往包里装了一本书来 , 干完活儿该走了 , 一页未翻又带回去 。 那样的时刻 , 是先烧热了炕 , 沏一杯热茶 , 于席上发一会呆 , 转回神来才进入文字 。
我们对过往的了解多赖于文字 。 《说文》:“席 , 藉也 。 礼天子诸侯席有黼绣纯饰 。 ”《礼记》:“设之曰筵 , 坐之曰席 。 ”古时没有椅子 , 席子的意义简直大于天 。 方的 , 长的 , 大的 , 小的 , 关乎政治、经济、文化 , 关乎一个人的地位 。 所以有词谓“酒席” , 有词谓“一席之地” 。 去吃饭叫“坐席” , 如今到处都是高桌大椅 , 无席可坐 , 改叫饭局倒也恰切 , 只是“局”可不像“席”那么直观 , 深意存焉 。 “局”中的人也多有诚府 , 嘻嘻哈哈不露底色 , 哪像魏国的管宁 , 跟好友华歆在席上读书 , 一华服高官的车马隆隆经过窗前 , 华歆羡慕难抑 , 跑出去看了个够 , 回来席子已被管宁割成两片了 。 对不起 , 我们不是一路人 , 从此别过 , 一如这割开的席子 。 未知日后管宁如何 , 华歆又如何 。 割席的管宁性格强直是显见的 , 直如刀锋 , 不留余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