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法|办刊人林建法的悲欣交集( 二 ) |当代作家评论|写作

【林建法|办刊人林建法的悲欣交集】1992年初，邓小平南方谈话陆续发表。商业社会的发展成为时代主流，群情骚动，滚滚红尘。此前，文学已有走弱趋衰的势头。 1980年代末就出现了“文学失去轰动效应”之说。到了1990年代中期，整个文化领域包括出版物及其机构，都处在经济社会转型的阵痛之中。尤其是文学刊物陷落低谷，应该说是谷底。
世纪之交，我和建法还有《作家》杂志主编宗仁发经常过从，曾在仁发兄的杂志上发表过一篇文章，题目大概就叫《千年之变》。大意是说这个世纪之交正在发生的社会转型，在长时段历史上看，其实就是中国传统社会形态的终结。因为在此前的两三千年历史上，中国从未有过制度性的商业经济社会结构。辛亥以后，战争频仍，现代社会制度层面的建设包括商业制度并未获得充分有效的发育和巩固。传统社会与现代社会的博弈转型一直走在曲折艰辛的道路上。改革开放进行的正是一次彻底改变传统社会的现代社会转型巨变，也可以说是扭转中国历史走向并深刻影响于世界的巨变，我称为中国的“千年之变” 。其中，我又把现代中国的百多年历史看作是一个持久不断的历史变局过程。由此可以预见的未来，仍将在此变局过程之中。这是我对于中国历史尤其是当代中国宏观面的基本认识和判断。这一思考的启示则直接来源于晚清中国知识人的看法，也可以说是现代启蒙思想构成了我的认识方法的知识基础和价值立场。我觉得这也是我在年轻时选择从事的专业学术给我的最大收获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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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林建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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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巨变时代，建法接手主编了《当代作家评论》。而且是在一种历史上前所未遇的文学及出版正处谷底颓败之时接编了文学批评刊物。他能做什么呢？他又能怎样做呢？朋友们说，我也说，建法大部分时间都在周游全国，别人是在“下海” ，他当然是在为刊物而奔走，不辞辛苦地透支自己的身体。很多次，我与他同行。当时的我并没有考虑过他有什么内心隐衷。而今回想起当年的情景，不由在悲伤之中浮现建法时常流露出的愁苦而隐忍的面容。他斗志昂扬地各路奔走，各种接洽，但他并不总是愉快的，甚至有时可说他很自卑。他充分自觉到了作为一个办刊人、一个文学刊物主编的自卑。我说他在透支自己的身体，其实只有他才知道，我当时也并不知道，他是在透支自己的尊严。我想他会时常感到屈辱。但他又时刻在强迫着说服自己。
奔波中的林建法，见得最多的是两类人。一是他看上的作者，我说当年文学圈的精英几乎都是他的作者，你很难找出优秀的批评家而没有在他的刊物上发表过文章的人。甚至，连最好的、最出名的作家诗人，都在他的刊物上发表过理论性作品。没钱没好处，你靠什么聚拢这些精英作者呢？别人也并不势利，并没有要钱要好处的动机才向你投稿。但是，别人也并没有欠你的，没必要还你的人情。相反，给你的刊物投稿倒会导致主编欠作者的人情。很多人不懂这个道理。建法怎么办呢？他只能在一无所有、两手空空的窘态中，经常性地出现在你的面前。你看到的是一张风尘仆仆、疲倦憔悴但是从心底里发出来的热情而洋溢出欣喜的笑脸。他是你久违的老友，或是刚分别未久出门归来的兄弟亲人。他不干什么，几乎没目的地就来看你了。就为了见你一面，说一会儿话。你明白的，这是一种江湖情谊，也是一种人间至交的纯粹方式。在你们的这种交往中，有一份刊物是你们共同的话题和“利益关联方” 。但这又不是出于功利的拜访和交往。是的，你不用多付出什么，建法会全心全力投出自己的一切。请您随时想起方便关照就是我的最大惊喜。是的，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常常，建法会随身带上他福建家乡的铁观音，送给见面的朋友。我现在想，有多少朋友多少次收到过建法赠送的茶。这不是礼物，只是人情，只是建法的心意，是你在他心里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