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家的六张面孔( 二 )


士大夫(the Mandarin)是哲学家的第五种身份 。 虽然与朝臣(Courtier , 即将介绍的另一种身份)不同 , 但它仍是一个带有轻蔑意味的术语 。 “士大夫”描述的是一个阶级 , 而不是某个脱离了这一阶级的特立独行者 。 这个词源于中国帝国时代(Imperial China)选拔精英阶层的科举制度 , 而且让人很容易地联想到现在法国选拔“高师人”(normaliens)的大学入学考试 , 也可以与英美国家的精英教育体系稍微扯上些关系 , 因为当今大多数在哲学事业上取得成就的人都来自这一体系 。 不论在哪里 , 只要士大夫身在朝堂 , 那么作为既得利益者 , 他们会全力维护托马斯·库恩(Thomas Kuhn)所称的“常规科学”(normal science) , 就像一群小心守卫着学科界限的卫兵 。 许多富裕的资助人赞助他们做哲学:以前是皇室 , 现在是企业(这一点和“朝臣”的情况一样) 。 士大夫们离权力的中心也很近(现在的顶尖哲学院校通常地处资本密集的世界大都会附近 , 可以驾车或者乘火车方便地到达) 。 但不同于朝臣的是 , 他们大体上都能追求自己的事业 , 这一举动似乎跟金钱没什么关系 。 此外 , 他们会在第一时间谴责朝臣不得体的行为 。 然而在即将到来(或许已经到来了)的后大学时代 , 士大夫们的前途实在是未卜 。
最后一个角色是朝臣(the Courtier) , 也是哲学家的第六种身份 。 这一形象不仅广为人知 , 而且备遭轻视 。 在一本最近流行的书里 , 巴鲁赫·斯宾诺莎(Baruch Spinoza)被塑造成高贵的苦修者13 , 以此对比莱布尼茨(Leibniz)的“不择手段”——因为后者准备将哲学服务卖给出价最高的欧洲国家 。 作者之所以对两者的社会角色做了如此截然的区分 , 只是希望读者能够明白 , 斯宾诺莎本质上是更好的哲学家 。 这就好比我们认为一个人不能兼具野心和智慧 , 同样 , 一个在世俗中摸爬滚打的人不可能同时是一名深刻的思想家 。 这个道理也适用于“朝臣” 。 当这一身份第一次出现在我们的名单上时 , 与它挂钩的显著特征就是金钱(尽管这一特征同样适用于某些在寺庙里当祭司的圣人) 。 最近 , 朝臣常以“叛徒”的面貌出现 , 不过我们也可以委婉地将他们称作“公共知识分子” 。 不同于“牛虻” , 他们的志向并不在于改变社会 , 而是为了升官或者出名(此处的性别代词是有意的 , 因为这一形象大多是男性) 。 但是问题来了:究竟怎么判断一个人是否符合这一描述呢?所有的哲学家都需要支持 , 只有极少数的人才有足够坚强有力的意志 , 选择坚持纯粹的禁欲主义 。 对于朝臣这一角色而言 , 他们把追求尘世的财富和荣耀视作自己的终极目标 , 而不是作为他们对智慧的纯粹热爱的附属品 。 或者至少可以说 , 他们这些人在隐瞒他们所追求的是财富和荣誉这个事实上做得非常糟糕 。 然而有一个重要的问题:他们所渴求的东西是否完全与深刻的思想无法相容?莱布尼茨似乎为“不相容”的主张提供了一个反例 。 但还有另一个有趣的问题亟待解决 , 它的答案可以告诉我们许多与哲学本质有关的内容:当人们质疑某位哲学家的品德时 , 为什么一直都把“朝臣”的身份作为人身攻击的有力武器来使用呢?
与康德的十二知性范畴不同 , 我对哲学家的六种分类既不详尽 , 也并非通过严格的演绎推导得来;在没有进行大量的修订和补充之前 , 它都算不上一种成熟严谨的分类法 。 比如说 , 有人可能也想把冒充内行的人(Charlatan)算上:这些自学成才的大师们往往会夸下海口 , 自诩有求必应 , 无所不能 。 但是我们会发现 , 要想完全理解那些在过去的几千年中被称作哲学家的人们的毕生事业 , 还有他们造成的社会影响 , 只需哲学家的这六组群像(还有介于这六种类型之间的形象)就够了 。